李乘风收到陈烟云送来的金疮药时，心情比站在牛小甜面前还要复杂。
他捏着出手滑腻的小瓷瓶看了一会儿，才问陈烟云，“无功不受禄，好好的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我也不太清楚。”陈烟云抿了抿唇角，“娘娘说话颠三倒四的，我就听出一个大概的意思，好像是说要替陛下赔罪，还说陛下得罪了你，把话说重了，让你心里不舒服。”
“话说陛下怎么得罪你了？”陈烟云也明白这句话说出来实在太过大不敬，刻意压低了声音，前倾了身子和兴奋的眼神却暴露她八卦的内心。
“只是一些小事。”李乘风回过神来，“是娘娘太客气了。”
送走陈烟云，李乘风捏着小瓷瓶出了许久的神，想起燕九歌浑身是伤的模样，最终还是坚定了心思，第二天他便把金疮药送到牢里，给了燕九歌。
燕九歌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认识宫中的贡品，毫不客气地便把那小小一只瓷瓶攥进了手里，“这药很好，谢谢你了。”
她自己或许未曾察觉，那种如获至宝的目光李乘风却看得很是明白，他不由想起从前的燕九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千娇百宠，又有什么宝贝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如今不过一瓶小小的金疮药便能让她欢喜起来。
燕九歌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李乘风走神的模样，想到自己的计划，却又不得不三缄其口，只是扯了扯他的手腕。
李乘风这才回神，“怎么了？”
燕九歌朝四周看了看，确认巡逻的狱卒已经走开，才凑近李乘风，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有了计划，只要你肯配合我，一定能从这里出去。”
李乘风想了想，道，“这里毕竟是天牢重地，你又是陛下亲自下旨要诛杀的要犯，想要逃出去不会那么容易，还是谨慎为上，万一打草惊蛇，让牢中警惕起来，想逃狱便没那么容易了。”
“谁说我要逃狱？”燕九歌冷笑了一声，“我才不会用那么愚蠢的法子，有姑母这么大一座靠山，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你是知道的，姑母她最疼我了，如今即便生我的气，也不会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凤瑾幽登基不久，孝道二字压下来，他也无可奈何，若是姑母以死相逼，凤瑾幽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李乘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计划，他完全愣住，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是燕九歌的姑母，是她如今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她所想到的办法，却是让这位疼爱她的长辈用性命去要挟陛下。
燕九歌等了半天李乘风都没什么反应，她有些不耐，正要开口，却听李乘风问道，“若是陛下真的置之不理呢？”
若是凤瑾幽真的对姑母的死活置之不理？
燕九歌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印象里姑母是无所不能的，即便凤瑾幽身为皇帝，也要给姑母三分面子，可是李乘风的话却提醒了她，她出狱心切，竟然忘了这么大的隐患。
凤瑾幽向来心狠手辣，若是真的拼着鱼死网破不顾姑母的死活，届时她唯一的靠山倒台，那她又该怎么办？
李乘风看着认真思索的燕九歌，忽然觉得心头发凉。
他想问燕九歌有没有想过，若是计划失败，或者陛下根本不买账，太后很有可能因此搭上性命，即便能得一条活路，得罪了陛下，一个没有母族也没有亲子的太后，日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又该如何度日？
可是看着燕九歌的神情他便明白过来，这些问题她是没有想过的，也不会去想，因为她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死活。
半响，燕九歌皱着眉道，“那就让姑母去死好了，太后薨逝可不是小事，御史弹劾都够凤瑾幽手忙脚乱的了，届时我再趁乱想其它办法逃出去，姑母她老人家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李乘风却觉得面前的人既陌生又可怕，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当年自己爱慕的姑娘自己死去了，而站在面前的，也不过是一具陌生的躯壳。
牛小甜站在燕九歌面前，已经是三日后。
她想起大理寺卿的话，觉得面前的燕九歌的确是不一样了。
平静的眼神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即便不开口，都仿佛带着阴风阵阵，就连原本裸露在外面的伤口也不见了，皮肤虽然不再是原来光滑如鉴的模样，却也不见血迹与伤疤了。
隔着一道牢门，燕九歌就这么任她打量，“怎么，这才几日不见，皇后娘娘便如此想念我了？”
“我说过，你自己想死没人拦着，不要拖累李乘风。”牛小甜道，“这个世上总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死也要拉着别人垫背，即便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牛小甜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却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甚至不相信燕九歌落到如今的地步，真的会一丝悔意都没有。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如今看着燕九歌，她在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懊悔与愧疚，有只是那种阴恻恻的平静。
不像人，反而像是地狱里爬上来一只鬼。
听到她的话，燕九歌也没有露出可笑的神情，而是平静地说道，“十八层地狱而已，要下就下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更何况死都死了，哪有什么闲心去管身后事？”
牛小甜却笑起来，“你平日里向来看不上李乘风，看不上人家，却偏偏又收人家的东西，诓骗人家为你拼命，又是什么道理？”
燕九歌的眼神变得闪躲，“我什么时候收过他的东西，他的东西我根本就不稀罕，我姑母是太后，我从小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为什么要他李乘风的的？真是可笑！”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牛小甜挥了挥手，身边的狱卒便上前打开牢门，两个人按住燕九歌，两个人在牢房里四处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