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幽在宫门接到前线的军报，赶去处理，牛小甜一个人坐着帝王銮驾没什么意思，便干脆下来走走，却在寝宫门口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她远远看着李乘风，身旁的女官便已经皱起眉来，“肯定是来替燕九歌求情的，娘娘您等着，奴婢去打发了他。”
可是皇后的仪仗太过显眼，李乘风已经走过来，身旁的女官脸色更难看，正要赶人，牛小甜已经开口问道，“李公子可是在等本宫？”
李乘风恭敬行了一礼，“在下的父母都已安置妥当，特意来拜谢娘娘的恩情。”
女官却忍不住道，“恐怕谢恩是假，求情是真吧？李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又何必与娘娘绕弯子？”
李乘风果然变了脸色，堵在喉头的话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牛小甜无奈地看了自家丫头一眼，示意她闭嘴，才对李乘风道，“你与燕九歌有情分在，你想要为她求情，是常理。”
“燕......小姐她，现在可还好？”牛小甜的宽容反而让李乘风不好意思，然而他心中挂念燕九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不好。”牛小甜如实道，“本宫方从天牢回来，见过她，她为自己的执念所困，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明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也知道，她已经不是昔日的燕家大小姐。”
李乘风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消化这一番话，他沉默了半响，有许多话想问，却只说了一句话。
“多谢娘娘告知。”他又对牛小甜行了一礼，满面哀戚，颓丧的模样比之那日更甚。
“没什么好谢，不过是答你一个问题，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既然受了你的礼，便多一句嘴。”牛小甜缓缓说道，“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燕九歌做下的错事太多，唯有性命才能偿付，这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而你还有高堂需要赡养尽孝，没有必要卷进这件事情里，因为陛下不会放过她，你若执意要做些什么，便是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徒惹父母伤心。”
牛小甜看着默然的李乘风，最后道，“本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待走远，女官问道，“娘娘何必说劝他，他昔日既是燕九歌的爪牙，如今也未必肯领娘娘的好意。”
牛小甜道，“李乘风并非狠毒之人，也不愚钝，只是为燕九歌所连累，况且他尚有高堂需要奉养，若真的一念之差为了燕九歌做出糊涂事来，丢了性命，岂不是叫老人家来承担后果，白发人送黑发人。”
夜里辗转难眠，李乘风耳边又响起牛小甜的话。
燕家对他有知遇之恩，纵使葬送了这一条性命却没什么，却如牛小甜所说，父母健在，他若不爱惜性命，便是最大的不孝。
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话很残忍，却的的确确没有说错。
或许他当初便不应该留下来。
李乘风心里对牛小甜说的话很是认同，可是每当离开的念头生出来，脑中便会闪过当年初见燕九歌的情景，她站在花瓣飘扬的桃树下，笑容娇艳又甜美，让人一眼便心生爱慕。
耳边的话和脑中的人交叠在意识中，竟然就这样混混沌沌到了天亮。
一早便有太监传话，太后召见。
太后端坐正殿，依然是尊贵骄傲的模样，眼角的皱纹与眉宇间的疲倦却昭示着她心中不可言说的痛苦。
见李乘风进来，便屏退了左右，只留身边一名女官，“九歌的事你必然听说了，谋害皇后，罪无可恕，皇帝亲自下旨问斩，哀家昨日去过天牢，皇帝心意坚定，已然是无可转圜了。”
李乘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接话，也没打算接话。
太后继续道，“可她终究是燕家的血脉，只要哀家还是太后，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九歌去赴死。”
李乘风猛然抬起头来。
太后却好似没看见他的动作，“皇帝的心意不可转圜，哀家的心意同样也绝不更改，你是燕家的人，也跟在九歌身边做过事，今日传你来，只问你一句，如今九歌命悬一线，你可还愿出手？”
李乘风似乎还没有从太后要公然与皇帝作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怔怔看着太后，有些语不成句，“陛下......陛下并未徇私，小姐的每一条......罪行，都，有据可循。”
燕九歌即便千刀万剐，也并不冤枉。
太后嗤笑一声，只觉得李乘风天真，“有据可循又如何，你莫不是真的以为这世上还有公理正义？权势之下，岂能容异议之声，如今他凤瑾幽登基为帝，得了这青丘国的天下，哀家无话可说，但如今哀家还是太后，手中也还有权柄，便不容他对我燕家如此赶尽杀绝。”
李乘风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真真切切地觉得燕家的气数尽了。
世上之事本就不可强求。
正如当初燕九歌对他无意，他却怀了带人远走的心思，终究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所以他无法理解太后的偏执。
李乘风朝太后深深一拜，“燕家知遇之恩，乘风已还，如今事成定局，乘风无能，不能助太后了。”
“你，你竟不愿......”
“太后娘娘这里好热闹。”牛小甜众星拱月一般带着一帮宫人走进来，看了李乘风一眼，才对太后盈盈行了拜礼，“臣妾不请自来，请太后凤体安康，太后不会觉得烦扰吧？”
“不会。”昨日在天牢虽然不曾撕破脸，如今太后看见牛小甜，笑容却是无论如何都端不起来了，她淡淡道，“皇后坐吧。”
“多谢太后，不过臣妾还是不坐了，待臣妾的话说完，太后恐怕要赶人了。”牛小甜笑笑，也不给太后接话的机会，直接对李乘风道，“太后年事已高，需要休息，你便退下吧，无事不要来搅扰她老人家。”
“是。”李乘风感激地看了牛小甜一眼，竟真的行礼退下了，太后眼睁睁看着人离开，转向牛小甜的目光便多了两分阴狠。
“那臣妾也不打搅太后休息了。”牛小甜也带着一帮宫人施施然告退，当真是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