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歌获罪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牛小甜听了也只是一叹置之，道了声善恶到头终有报，倒是身边的宫人们都觉得大快人心，说这是陛下心疼娘娘，三两句话又把她哄得心花怒放。
太后宫中却一片愁云惨雾。
自上回燕九歌离开，太后闭门礼佛，就再没见过任何人，更对燕九歌不闻不问，仿佛没有这个侄女一样，如今外面的消息传开，贴身的女官简直要急白头发，在佛堂门前走了一圈又一圈，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连她也没有想到，燕小姐竟然真的敢对皇后下手。
半响后，门内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明玉，你进来罢。”
太后跪在佛像前亲手把一炷香插好，念了声佛号，缓缓站起来，“你如此急切，是九歌出事了吧？”
女官垂首道，“太后明鉴。”
“没什么明鉴不明鉴的，哀家这辈子自诩聪慧，斗败了后宫那么多女人，却终究是看走了眼，九歌这孩子太过偏执，哀家替她选的路，她不愿意走，那时候哀家就知道，她一定会在另一条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佛堂里檀香袅袅，太后声音轻缓，竟然带出几分出家人看破除尘的意味，“如今报应来了，哀家却终究不能袖手旁观。”
“太后......”
“她是燕家的血脉。”太后看着面前的佛像，目光沉静，“百年之后，哀家还要去见燕家的列祖列宗。”
“只是这一回小姐谋害皇后，陛下已昭告六宫，择日处斩，怕是不易转圜了。”女官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太后的背影。
啪！
太后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四散飞溅，在幽静的佛堂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女官满脸错愕抬起头，只见太后转过身来，将手递给她，“那便着人准备马车，哀家要出宫。”
大理寺卿听到太后驾临的消息，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还险些掀翻面前的圆木桌，见下人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急道，“看我做什么，太后凤驾亲临，还不快通知下面的官员，去前堂接驾！”
“大......太人，太后去了天牢，不在前堂啊！”那报信的人见大理寺卿这般急切，直接高声喊了出来，直把他家大人喊得一脸惊骇。
大理寺卿跺了跺脚，连忙去天牢接驾。
可怜他一介文官，一路跑得气喘吁吁，总算没错过太后的凤驾，“微臣拜见太后，太后金安。”
“哀家的侄女在你大理寺生死未卜，哀家安不了。”太后扶着女官的手，绕过伏在地上的大理寺卿直接往里走，大理寺卿擦着汗从地上站起来，却硬是不敢拦，只能小心翼翼跟在太后身后。
天牢四通八达，为防劫狱或者囚犯逃脱，修建得像迷宫一样，太后进门便停了第一个分岔口，身边的女官连忙道，“燕小姐在何处，大人还不带路？”
大理寺卿对太后行了一礼，“娘娘可是要探望燕小姐？”
太后目视前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依旧那女官道，“太后娘娘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向大人报备变成，大理寺何时有了这般的门槛，是否即便陛下亲临，也要向你禀报一二？”
“姑娘真是说笑了。”大理寺卿干干巴巴笑了一下，连头上的汗都不敢再擦了，他知道太后有心迁怒，却也只能受着，“燕九歌小姐是陛下亲点的钦犯，也是死囚，陛下有旨，行刑前不许任何人探视。”
“那你便是铁了心要拦哀家了？”太后眯了眯眼，脸上一派不怒自威，纵然吃斋念佛，也不改满身威势，大理寺卿当即便跪下来，连声道不敢，她脸色这才缓和，“那便带路。”
关押燕九歌的牢房在回廊尽头，越是往里走，阴暗沉涩之气越重，太后不由皱起眉头，看到牢门后的燕九歌，便只剩心疼。
换了囚服，卸了拆换，昔日骄傲尊贵的燕大小姐便只是等死的女囚。
“姑母！”燕九歌看见太后，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牢门，铁索与木桩碰撞，发出一阵哐哐的声音，“我就知道姑母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这里有老鼠，有蟑螂，还有蛇！他们不给我饭吃，只给我硬馒头，那根本不是给人吃的东西，夜里也没有蚕丝被，我在这里辗转难眠啊姑母，你快带我离开这里！”
“九歌，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太后敛去眼底的心疼，平静地看着燕九歌，对这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不为所动，唯有眼角一点悲悯，“哀家当初告诫过你，他已贵为九五，不是你能算计的。”
“九歌知错了，姑母，求您救救九歌吧，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燕九歌毫不犹豫地认错，看向太后的眼神就像在看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九歌以后都听您的话，绝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在生死面前，男人，嫉妒，身份，尊严，都变得不值一提。
大理寺卿看着这位昔日千娇百宠的燕大小姐，眼底露出一丝鄙夷，陛下亲旨的要犯，还想要脱罪，当真以为青丘国的律例是一纸白书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打开牢门。”
大理寺卿心里一个激灵，面上却恭谨道，“娘娘折杀微臣了，燕小姐是要犯，无陛下亲旨，这牢门是无论如何开不得的。”
“你要违抗哀家的懿旨？”
“微臣不敢。”大理寺卿垂首跪下来，“只是......”
“只是没有朕的御令，他不敢擅自行事。”凤瑾幽携牛小甜的手大步走进来，拱手对太后行了一礼，身边的牛小甜也跟着福身，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行礼的众人，道了声平身，才对太后道，“天牢阴湿，太后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理寺卿也借机从地上起来，直接站在了凤瑾幽身后，头却垂得更低，牛小甜看他这模样，只觉得像前世被家长骂完找到靠山的小学生，看着恭谨，恐怕心里早就把太后埋怨了千八百遍。
凤瑾幽并非昏君，天牢重地，事关死囚，自然不是上位者一句话便能改变的，牛小甜一直觉得太后是聪明，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做事也不过脑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