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早知面前的心上人已非昨日,对这一通莫名其妙的咒骂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安安静静等着燕九歌骂完,立在院中的身影甚至有了那么两分习以为常的意味,站得稳如泰山。
等燕九歌骂得口干舌燥,转身坐在石桌上给自己灌茶水,他才开口问道,“小姐如此生气,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燕九歌不会这么指名道姓的骂,贬低他的同时把轩王妃赵凝儿从里到外都挑剔了一遍,这显然是事出有因。
凉茶灌进肚子里,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燕九歌却极不习惯,皱了皱眉,便将手边的茶杯推远了一些。
李乘风站在面前,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对方不会看颜色的木头模样让她柳眉倒竖,“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给我换一壶热茶来!”
李乘风这才会其意,换了一壶热茶,还贴心地端来一碟精致的点心。
轩王府待客之道,凤瑾幽从来没有慢待客人的习惯,至于燕九歌这位客人狂妄无比外加脑子有水天天晃个不停,他也看在太后的面上一贯能容忍,用牛小甜的话来说,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那现在跳得再高有什么意思,当成热闹看一看也就算了。
凤瑾幽向来十分认同自家王妃的歪理,于是真的对燕九歌不闻不问起来,可是这份容忍方才在后厨中已经被燕九歌用菜刀劈了。
王妃是他的逆鳞。
而燕九歌对自己的丰功伟绩毫无所觉,把后厨闹得鸡飞狗跳也是需要体力的,原本受了凤瑾幽和牛小甜的气一肚子不满和怨恨,这会儿看见桌上的点心,饥肠辘辘才叫嚣着被勾出来,她就着热茶吃了半盘点心,看着面前的李乘风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顺眼的感觉,三两句话把后厨的事交代了。
无非是她想要练厨艺却被牛小甜刻意找麻烦,牛小甜多管闲事手伸得要多长有多长,而她只是个痴情又无辜的受害者。
李乘风对燕九歌的脾性已经一清二楚,自然也能明白她的三缄其口和添油加醋,对轩王和轩王妃的态度位置可否,只是劝道,“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小姐生气,赔一口新的便是了。”
“你说什么?”燕九歌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她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擦过杯口便洒在她手背上,“你是要我给赵凝儿那个女人低头,赔她的破烂玩意儿?李乘风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到底是谁家的奴才?”
“属下自然是燕家的人。”李乘风面色不变道,“只是那锅是赔给王府的,与赵氏无关,我们如今寄人篱下,这里毕竟是轩王爷的地方,暂且还不能得罪他,况且小姐不是对轩王有意,待来日小姐入主轩王府,府内一草一木都是小姐的,自然也没那赵氏半个干系。”
他这一番话连劝带哄,陈明了利害,又将凤瑾幽说在里面。
燕九歌打死不会向牛小甜低头,在她看来,若是顺了牛小甜的意,那便与跪在对方面前认输没什么区别,但若是对象换了凤瑾幽,她又完全会是另外一番态度,一口锅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也不看在眼里,但若是此举能让凤瑾幽对她刮目相看,她是怎么都愿意的。
燕九歌略微思索便点头答应下来,李乘风看着那张并不怎么洁净的脸,悄悄松了一口气,出府去替后厨置办新的大锅。
李乘风同燕九歌说了这多,无非是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够不要再惹事。
狗急跳墙的道理燕九歌狂妄得不放在眼里,以为自己有了太后撑腰就相当于脑门上贴了一块免死金牌,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李乘风却比她看得更为明白,轩王其人,算得上睚眦必报,若是被这样的人记恨,不管多晚,这新仇旧恨总会有了结的那一日。
燕九歌在后厨被吓得半死,转眼就能重新开始琢磨把弄死牛小甜的可能性,李乘风却不行,他面上虽无变化,但自从听到燕九歌把菜刀往轩王妃脸上扔,心就已经开始怦怦跳起来。
他现在只盼着轩王能够多忌惮太后一点儿,而燕九歌能够更安分一点儿,至少把表面上这点和平给维持下去,不要彻底撕破脸。
是以燕九歌吩咐的事他做得十分妥当,很快便带回了一口新的大锅,燕九歌深觉抓住凤瑾幽的胃的计划失败,一定要在她的瑾幽哥哥面前演上一出通情达理,于是跟着李乘风一同去了后厨。
惊心动魄的一刀结束了一天的闹剧,后厨的下人却如惊弓之鸟,看见燕九歌便觉得心惊胆战,连手脚都不听使唤,只能放下手里的活计,战战兢兢地行礼。
这里许多人碍于燕九歌的身份不敢多言,心里却把这位所谓的名门之后给唾弃了千百遍,整得厨房人仰马翻不说,还险些伤了王妃,这样的人竟然也好意思给他们王爷投怀送抱,当真是不要脸皮。
偏偏燕九歌看着这些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生出一种太后近亲的优越感,只觉得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敢怒不敢言,千般不满也只能捧着自己。
她看着脚边的下人,正想要开口嘲讽两句,见李乘风朝自己使眼色,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算是怕了这位不要脸的,闻言纷纷退出后厨,连手边耽误的活计也不管了,更遑论去好奇李乘风手里的那口锅。
端的是大难当前,避难为先。
燕九歌看了一眼灶台,发现那口漏了的破锅已经不知道被安置到什么地方去,灶台上光秃秃的,显然是还没有置办新的,于是指挥着李乘风干活儿,把那口新锅放上去,李乘风双手抬着那口锅正要往下放,忽然“咦”了一声,转手把锅放在一边,对着灶台探究起来。
燕九歌走过来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到底要......”
话音倏地顿住,她透过搁置锅具的圆圈看到下面草木灰中露出一角,不顾干柴脏污,拂开焦灰便将底下的东西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