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市早市此时正好,霞光初照,行人往来,行色匆匆。街边小吃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虽然不至于客满为患,却也是坐了个七八。
老张也是这众多小吃老板中一员,他打着哈欠把几屉包子从火炉端下来,递到背后几桌学生桌上,反身从抽屉里拿了片生姜含在舌下,这也是他说话总是含糊的原因。
“张老板,来一屉半包子。”有少女说,声音轻灵好听。
“好嘞,一共十二。”
老张趁着递包子的时机抬头看了看这个比他矮上半头的少女,呆了一下。
少女很美,尤其是沐浴晨光中。
五官精致,恰到好处的美,睁着双大而有神的墨瞳,眼神微动间泛着水光,白皙肌肤上染着层自然铺散金阳。她身上穿着一套很不合身的灰衫,宽大很多,可以看出是个男人衣服。
“老张,昨晚又出通宵了?”
“啊,哦哦,”老张回过神,有些尴尬,“是啊,最近夜班人多,我不出工他们就得凑合一夜了。”
“你多注意身体呀,小心累坏了。”少女接过包子,提在手里转身离开。
她衣袖垂下,覆盖住手,晨风吹动,灰衫隐约勾勒出玲珑曲线,老张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手上活计。
“嘿,那妞真漂亮,等哪天要个联系方式,哥泡给你们看。”
穿着市三高校服的姜右勇用手里油条指着少女玲珑背影说道,他胳膊肌肉鼓胀,满是力气。
“甭想你那白日梦了,”左文笑骂了他一句,“你看她年纪大不?”
“不大。”姜右勇老老实实回答。
“咱们这年纪都在干嘛?”
“苦*上学。”
“她穿什么衣服?”
“额,好像是男人的。”
左文悠悠地端起豆浆,吸了一口,眯起眼睛笑了。
“明显是老男人衣服嘛,那你说十六七岁美少女不上学,早上也没人备饭,穿的还是男人衣服,这预示什么呢?”
“什么预示什么?”
“上学啦!”左文把包单肩一背,拿着豆浆离开小摊。
“你给我说清楚,神神秘秘的绕圈!”
姜右勇跟在他后面嚷嚷,左文哈哈大笑,他声音隐约传到老张的耳朵里。
“多看看书,甭总去你老爹的武馆练拳!”
老张看着他们两个一身阳光走远了,也在烟火里微微一笑,脸上少了几分疲惫,仿佛青春也能传递似的。
早市已经稀了,多是老人围在一起唠嗑,老张准备收摊,他摊位不允许老人落座,众说纷纭里生意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狐一白买了包子就回去,一路她总是隐约感到路人瞧她的目光,有善有恶,多是惊艳一瞥,少有几位浪子注视到她离开视线。狐一白对此不是很舒服,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可她却无可奈何,毕竟别人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她又管不了,只能加快脚步,让那些人少留恋几眼。
等加快脚步时,狐一白才终于发现变为人身的弱处,气海中灵气联结神识,二者必须要不断压制黄庭妖血来保证妖血不去刺激妖化,这就像为身体带上重枷,虽然这个身躯已经算是练气中上上之资,但九尾天狐血脉同样也是霸道,两者相抵,加上狐一白现在并未协调好三者关联,行动能力可没比同龄娇贵女学生强到哪去。
不过几百米路程,她走得轻喘,还好已经到了,她转个弯,走进正阳公寓四单元。
“你看那娃啊,一看穿的就是他男朋友衣服,小小年纪就发生那种事,多伤风败俗。”公寓门口早起的老人从牌桌上抬起头,点着狐一白说道。
“你孙仔可别找那样漂亮女娃,那样都留不住撒。”
“我孙仔现在可听话啦,天天学习,我教个啥子。”
……
狐一白即使人身五感却没有削弱太多,她上到三楼依然听得到这几位老人谈话,小脸不由一红,她穿的还是他的衣服,怎么说还是不适,外人看来也是会生出流言蜚语。她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别扭中突传出一层杀意,如果用语言形容,大致是——
撕烂你们的嘴!
这份杀意没来由得涌,伴随黄庭中妖血激荡,转瞬即逝,像一涛血浪,当头淋了狐一白满身,转瞬又风平浪静了。狐一白仰头,监控摄像头在楼道里与她对视,她深深呼吸几口,对着小窗外蓝天自嘲一笑。
“哎,看起来要买几件女装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头发在腰上摆了摆,旋出个圈。然后她在楼道里见到另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刁静,她正在在狐一白前面,从狐一白角度刚好能看到她5cm匕首跟高跟鞋、黑丝和短裙下露着一角的打底裤。原本消失的杀意又一次涌出。
狐一白着看福利,没有原来那份爱后,她只觉得恶心,而刁静丝毫没觉察到背后已经很近的少女,依然因高跟鞋而爬得艰辛。
四楼了。
刁静站在楼口一会儿,堵住了狐一白的路。
狐一白别过头,提醒自己要冷静,指甲却是不受控制伸长变尖,如弯曲弦月。
“让一下。”狐一白说。
刁静头也没回,把身体侧开一道缝隙,头还扭着看向404房间的方向。
狐一白过去后却是惆怅了。她该往那边走?自己家是不能回了,主要有一个既关心又见不得的某胖子。
看这架势刁静也要到她家?
“嗯?”刁静把头转过去,看到这个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小妹,少女的可爱让她语气柔下来,“怎么?你也住四层?”
“没,我住楼上,刚才爬楼太累,想歇歇。”
狐一白说着,小嘴开合间常人不可见的妖气不住喷涌,她强忍着妖化后杀人的愿望,精致面容冷若冰霜,上楼了。
袖子里的手虚握成拳,指甲刺在肉上,疼痛使她冷静下来。
天台吃吧。
她想,肚子再度发出抗议声,打破杀意,让她脸红了。
刁静微有失神,少女语气让她想到一位刚刚去世的人,正当她想问一问少女是否认识伯白时,面前少女突然羞怯怯红了脸,如粉荷的样子很赏心悦目,她不由心情大好,微微一笑。
狐一白看到刁静笑了,笑容里带着她厌恶的不屑,她还在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无情冷漠,有一把把刀子从中喷吐出来。瞬间一直压抑的愤怒填满意识,恍惚中世界战栗于脚下,楼板裂开流淌出岩浆,带着愤怒赤红!
她想不顾一切地撕了刁静!
就在她将妖化之时,《天狐转轮经》自行运转,联合灵台气海压下翻涌妖血,功法中《心经》总纲在狐一白脑海中自行涌动,字字浮于灵台,隐约道音若弦颤。
“以妖性难化,心如猿猴,故以若干种法,制其心,御其性,乃可调伏。”(改于《维摩经·香积佛品》)
狐一白默诵真言,缓缓上楼,将妖血平复下来。
不过这份仇她确实记得牢靠。
杀身之仇嘛。她在心里说了句,把包子放在手心里,手跟包子一样白皙,但包子凉了,她要去天台吃。刁静在那个少女经过时忽然觉得冷,她打了个寒颤,转身向右,掏出那枚她私配的钥匙。
狐一白坐在天台女儿墙上,牛仔裤被她挽起些,露着纤细白腿,荡来荡去。说来奇怪,她原本很恐高,连在四楼阳台都不敢探身,今天直接坐在楼顶边缘,竟然没有丝毫害怕想法,甚至想妖化,让尾巴吹吹风。
想必会惬意无比吧,她托着包子想。
狐一白突然嘟起嘴,连连摇头,把这种连她自己都诧异的想法抛之脑后,随手从袋子捡出一个包子,塞在嘴里。
“呸!好难吃!”
狐一白嘴里的包子刚嚼了两口直接喷出来,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楼顶掉下去。狐一白张着嘴,满嘴尖牙显露无疑,正苦着脸呸口水。
“今天的包子怎么这么难吃?”
等她缓过来,又拿起一个,这次倒不没有整个吞下去,像只小狐狸似的先嗅了嗅,闻起来很好,泛着肉和蘑菇的香味。她又掰开,里面肉馅也很好,没有一点变质迹象。狐一白这次才张嘴,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下一小块,慢慢放到味蕾上。
“啊啊啊啊,呸呸!什么玩意啊!”
这一口下去,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在味蕾上翻涌,且都是最差感受那般,酸得咋舌、甜得腻人、苦得揪心、辣得要命、咸得已经打死卖盐的。五味之后,食物更是像蜡般,嚼起来生涩至极,毫无体验感。
狐一白又把包子呸到天台外了,顺便手上包子残尸也丢了出去,她又浪费一个包子。
“今天包子怎么了?老张吃错药了?”
少女饥肠辘辘,拎着包子,满脑子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