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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结束流浪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当天下午我正要去“潮汕人家”上班,却在路上听到有人大喊:“山东馒头!山东馒头!”

这声音此刻在我听来简直是天籁之音!我赶紧循声寻过去,果然看见有人用自行车驮着一箱馒头。我掏出两元钱递过去,却买回四个大馒头,又大又香!我高兴坏了,问:“你每天都在这儿叫卖吗?”

“嗯。”

“我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买你的,你一定要来哟!”

“好。”

“早晨也来这儿卖吗?”

“这里早晨买馒头的人不多,我都在很远的别处卖,只有晚上才到这里。”

我略感失望,马上喜颠颠地来到两个流浪汉面前,分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馒头。两个流浪汉说声“谢谢”便接过吃起来。我高兴极了,心想:“今天晚上他们该不会到垃圾桶里捡食了吧?”

我又将剩下的两个大馒头塞进帆布包,然后拎起它便上班去了。忙到中途,趁着收拾门口餐桌的功夫,我闪电般地探身朝门外垃圾桶边一瞧,却还是看到那两个流浪汉在捡食!我只好长叹一声,便顺其自然了。

忙完工作,当然又接了十四元工资。回到露宿点,我美美地吃完山东馒头便躺下休息,当然又是一觉睡到天亮。如此连续工作了五天,挣回一百四十元。到第六天下午两点多钟时,天空突然彤云密布,眼看要下雨了。我顿时恐慌起来,这才想到之前只想着体验露宿新生活,却没想过下雨怎么办。此刻面临危境,我自然想到了两个流浪汉。只见他俩果然卷起破被子,一起朝某个方向快步走去。我赶紧收好行李跟在后面,过一会竟来到一处纵横交错的巨大立交桥下!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发出一声慨叹。

这里真是一个避雨的好去处,更是一个“安家”的好地方。巨大的桥身下,到处都能给人安全感。我学着两个流浪汉的样子,很快为自己找了一个“家”。不一会,雨“哗哗哗”地下了下来。我一边幸福地享受不淋雨的安全感,一边感激地尝试和不远处的两个流浪汉交流。或许昨晚吃了我的山东馒头,两个流浪汉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他俩告诉我,目前露宿的这两个地方都是他们精挑细选的,基本上不用担心有人来查暂住证。

我一听暂住证,心里便一“咯噔”。这东西我刚到正大电子时,公司曾替我办过一次,为期三个月,到现在已经过期两年了。此刻重提它,我不禁紧张起来,便问:“如果有人查到我们没有暂住证,会怎么办?”

“怎么办?抓起来收容!”

我一听吓坏了:“抓起来收容?”

“对,不过我们俩反而不容易被抓,你就危险了。”

“为什么?”

“我们俩一看就是流浪汉,抓进去没什么油水可捞;你就不同了,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流浪汉,抓进去可以罚钱。”

听到这里,我的浑身早已汗津津的,赶紧问:“那我马上去办行么?”

“行啊,只是要交钱,一个月三十,一年三百六!”

我一听三百六,又吓了一大跳:妈呀,我千省钱,万省钱,却一下子要交三百六,这让我怎么舍得?

“不过也可以只办三个月,这是最少的了。”

我的心一下子舒缓大半:三个月,九十元,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我感激地对两个流浪汉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可是,哪里有办暂住证的地方呢?”

“这个,你到那边乘坐103路公交车到西普站下车,那里有个西普派出所,你带身份证去很快就办好了。”

我对两个流浪汉早已感激涕零,道:“那么,就请你们替我看着行李包,我这就去办证了!”

我这话是向他们传递感激和信任的信号,而且,我也想到了,只要把钱和身份证带在身上,就算他俩把我的行李包拿走,我也当送给他们算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名流浪汉听说我把行李交他们看管,都是一怔,眼里露出复杂的神情。我看得出,他们的神情里有感激和喜悦,看来流浪汉也需要尊重和信任啊!

我迈开大步去了,很快按流浪汉的指引来到西普派出所,用九十元办了三个月的暂住证。等返回立交桥,两个流浪汉果然替我把包看得好好的!

从这天起,我越来越和这两个流浪汉走得近了。

经过攀谈,我渐渐了解到,他们两个都来自福建,还上过高中。五年前来广州后,两人先在工厂里做工,因为白天黑夜加班受不了就离开了;后来到建筑工地做小工,又因为力气太小被包工头辞退;两人以后又想找别的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把钱花完了也就成了流浪汉。

听完他们的讲述,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正是我先前要走的路线么?

“难道你们现在再没想过找工作么?”

两个流浪汉都摇摇头:“我们都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什么也不想干了。再说,就算去找工作,谁还会要我们?”

“那你们平时靠什么生活呢?”

话一出口我吃了一惊:“难道,我要他们把垃圾桶捡食的事说出来?”

“我们偶尔会捡些废品去卖,换点零钱花花,却从不乞讨。”

我听说从不乞讨,不由生出一丝敬意。虽然我曾立志做天下奇丐,但此刻已不再认为乞丐伟大,反而认为肢体正常者乞食可耻。于是我激动地问:“那么,我帮你们找个工作怎么样?”

“你帮我们找工作?”两个流浪汉一起惊奇地问。

“对,你们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工作吗?钟点工!每天中午两小时,晚上两小时,就可以收入二十八元!而且,中午还有一顿免费餐!”

两个流浪汉却脸色暗淡下来,道:“这工作我们早就做过,很辛苦,还经常被人骂得狗血喷头。我们实在受不了,后来就不做了。”

我一听万分惊奇:“辛苦?一天才四小时还辛苦?不错,做的时候真的一刻也没得闲,而且要手疾眼快,但一天毕竟才两个时段共四小时啊!而且,只要做事时全力以赴,老板没事找事骂你干嘛?”

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竭力想让两个流浪汉去做钟点工。我当然不是想让他们到我工作的店去做,而是其它店也有招钟点工的。倘若两个流浪汉也做起了钟点工,他们就可以结束流浪生活,和我成为好朋友。

可是两个流浪汉总是摇头。

我只能无奈地叹息了。

不过,尽管他俩让我失望,我还是很感激他们,至少在我流浪的这段时间里,我还是决心把他们当朋友。于是后来的日子里,我白天做工,晚上露宿;晴天露宿公园,雨天避雨天桥。终于,开学的时间就要到了。

这天是八月二十五日,我做完晚班钟点工,临走时向女老板正式提出辞职。女老板一听惊呆了:“我正要跟你说,从明天起你就不是钟点工,而是我们酒店的正式员工呢,你怎么突然就要走呢?难道我们哪些地方对不起你了?”

我做梦也没想过有这样的结果,感动得鼻子一酸,赶紧说道:“敬爱的老板,您完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您哪!我当初来这里做钟点工时,并没有跟您说出我的真实情况。我本来是当老师的,之前应聘到华光中学当老师。因为离开学还有两个月时间,我就临时到这里做钟点工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呀!”

我一边说一边鞠躬道歉。女老板却更加惊讶了:“原来你是老师啊!我听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太对不起你了!好好好,你今天走得很对,走得很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将晚班的工资塞进我的手里。我接过钱,再次向女老板深鞠一躬便告辞而去。

外面早已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的大都市夜景让我赏心悦目,胸中豪情再一次勃发:明天,我就要到华光中学上班了,那将是一种怎样的神圣体验啊!我将走上全新的讲台,面向全新的学生,重新焕发全新的青春与激情!

再想到那三千元的工资,我更是热血沸腾:有了这三千元的工资,张桥中学的孩子们不久就要脱离苦海了!况且,三千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有三千五呢!要真有这个工资,孩子们的苦日子就更短了——可是,万一连三千都没有呢?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但我哪肯这么想?我相信一定有三千,甚至三千五!

这样一路想着,我又回到了原来的露宿地。两个流浪汉早已躺下。我不敢惊醒他们,悄悄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睡下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天空似已大亮,太阳却还没有升起。我摸摸头发上的露水,便赶紧起身收拾好铺盖。此时两个流浪汉还在呼呼大睡。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悄悄地在每人身下各放了五十元。两个流浪汉一下子惊醒了,不约而同地将五十捏在手里,眼里满是感激和疑惑。我感到鼻子一酸,哽咽道:“我要走了,你们自己保重!”说完硬起心肠向前大步走去。

天空越来越亮,我的心情越来越振奋。来到一处早餐点,我特地点了一份五元钱的水饺。这也是我日思夜想的美味之一,我要用它来庆贺自己获得新生!我不敢过快把它消灭,便坐在那里细细品尝,一直品了四十多分钟才吃完。

走出水饺店,我一刻也不停留,立即乘车直奔华光中学。来到巨大的教学楼前,“华光中学”四个烫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我的整个人顿时像老僧入定般地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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