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当晚就成了这里的钟点工。全新的生活体验让我再度焕发激情,我的工作迅速获得了老板的肯定。工作结束后,老板(就是刚才那名妇女)将七块钱送到我的手里,说:“本来今晚没有工资,但你的工作非常令我满意,我就破例给了你一小时的工资。”
我一听大喜过望,接过钱朝她狠鞠一躬而去。
走到外面,大都市的夜景格外壮观美丽。我一边拎着行李包往前走,一边高兴地想:当真人间无处不真情!本来今晚吃了七元,却不料又挣回七元,如此算来,我今晚是白吃一顿!以前我自己做饭的时候,最省一顿也要一块五呢。
回到露宿点,两个流浪汉躺在那里已经发出呼噜声。此前我每逢看到他俩,内心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同病相怜之情;但是此刻,我已经不存在这种情感了。我认为我自己是为了理想而流浪,而他们是因为疏懒而流浪,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来到“属于自己”的那棵大树下,打开行李包将被子铺在彩板砖上,然后美美躺了下去。天空,此时已繁星闪烁;而我,却毫无睡意。我一边幸福地体验此刻的独特感受,一边在心里想:原以为这两个月血亏,没想到还有得赚!按老板所说,我一天干四小时挣二十八元,一个月下来就是八百四十元哪!唉,遗憾的是我还得吃饭花钱,人要是能不吃饭多好!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两个流浪汉吃饭不花钱,我是不是也学学他们?
我还真被这个念头吓住了!
我赶紧仔细回想两流浪汉在垃圾桶里捡食的场景,想象那些废餐盒里剩饭菜的模样,却越想越觉得那东西未必不可食,因为那里面也是美味呀!
本来就没什么睡意,此刻想到了一个省钱的好方法,我更加没睡意了。我想,现在食府那边应该早就没人了,我是不是过去看看呢?万一那些美味可食,我岂不是又可省下不少钱?
我多么地盼望那些东西可食,却又多么地盼望它们不可食啊!
我站在那里左右为难,腿迈出去几步,却又退了回来。经过五六分钟的犹豫,我最终克制不住强烈的探究欲,便把被子卷起往墙角落一塞,迈开两腿就朝食府那边去了。
食府这边果然没有人,只是远处零星有人走动。我像做贼一样来到一个白色大垃圾桶边,抖瑟着手揭开盖子,一股五味混杂的气体冲鼻而来,既很香又有些臭。我捡出一个餐盒,里面却是啃剩的鸡骨头!我感到胃里一翻,赶紧扔到一边,又捡起另一个餐盒。里面却是半盒子剩菜,有红烧鱼、豆腐干、糖醋排骨,还有几片青菜。我不禁咽了咽口水,因为我知道它不仅可食,还比我之前那顿八块钱的快餐更美味!
我当然不满足已取得的成果,便继续翻看其它餐盒。里面有的只有剩白米饭,有的只有剩汤,但更多的是未吃完的美味。我突然感到好心痛:“想想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吧,他们每天只能和着酸菜吃点白饭,何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可是这里的人们哪,居然把这么多好东西白白扔掉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正沉浸在剩饭菜的世界中,一声大喝吓得我魂飞魄窜。我赶紧转头一瞧,却是两个穿制服戴袖章的男子,袖子上还写着“治安”二字。我初时以为是警察,可仔细一瞧又不大像。但我此刻做贼心虚,他俩比警察还警察。我赶紧结巴着回答:“我……我……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话一说完我不禁吃了一惊:咦,我怎么变得这么会撒谎了?而且撒得这么流畅自然?
“你两天没吃饭了?你在这里捡东西吃?”
我干脆撒谎撒到底,捡起一个有剩菜的餐盒便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我真的两天没吃饭了!”
两名治安男脸露恶心之色:“那你就继续吃吗。”说完竟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他俩去远,我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在吃垃圾桶里食物!但我此刻已经不觉得它有多恶心了,反而感到它有也一种别样的美味!不过,尽管是美味我也不敢再吃了,我赶紧把嘴里的剩饭菜吐出来,三步变作两步跑回露宿点。至此我才感到疲惫难当,赶紧铺开被子躺下去,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竟睡到天亮,这才发现头发眉毛上全是露水,用手一摸被子外面也是。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湿漉漉的痛苦,反而幸福地想:原来这就是露宿街头的滋味呀!
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我的心情万分美好!
昨晚我已经想好了,吃饭问题就这么解决:早餐到外面买馒头吃,一块钱一个的大馒头买两个就能吃饱;中餐我不吃;晚餐就等食府关门了去悄悄地捡饭吃。这样算来,我一天可以省两顿饭钱至少十四块,一个月就是四百二;我在这里要呆两个月,两个月能省八百四十元!
当然,我也想过了,这八百四对于建宿舍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但我已经做好积少成多,水滴穿石的打算,这八百四就不再是小数字,而是大数额了。
可我还是感到形势严峻:晚餐到垃圾桶捡食这个主意好是好,却存在风险。昨晚遇到两个管治安的没抓我,却不能保证下次遇到不被他们抓!若果真被管治安的抓起来,不仅我的钟点工老板会严重地鄙视我,说不定这事还会传到华光中学去,到那时我可就全完了——其实我完了倒没什么关系,问题是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哪!
这个可怕后果让我心惊肉跳,但省钱的诱惑很快战胜了它,我还是决心赌一把!
于是我迅速将被子卷进帆布包,拎起它就去寻早餐点。我不敢到繁华区域去找,只敢选择建筑陈旧的街道,不一会还真找到了一排早餐店。我对那些散发着各种异香的早餐全都置之不理,只花两元买了两大馒头便猛吃。吃完,我又拎着包去寻书店,以便打发掉“上班”之前的时光。
这里果然有家小书店。我一进店,马上看到了一排排书籍。我不禁大喜,贪婪地拿起一本《倚天屠龙记》看起来,片刻之间便入迷了。
突然,我感到有人拍我的肩膀,便扭头一瞧,却是这里的老板。
“您要买这本书吗?”老板问。
我摇摇头:“不买。”
“不买不能一直看的。”老板不满地说道。
我只好看后面的价钱,却是二十五元!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买不买?不买吧,不好意思继续看;买吧,它又相当于吃好几顿快餐哪!
“买不买?不买就放回书架。要是把书看卷了,我以后就不好卖了!”
我一想也是,只好把书放回书架。从书店出来,我左瞧瞧,右瞧瞧,感到实在没地方打发时间了,便拎着包再次回到露宿点。此时那两个流浪汉还在睡,我不敢打搅他们,便回到自己的睡觉点铺开被子躺下来。天空,依然湛蓝湛蓝的,阳光将朵朵白云照得亮光闪闪。我躺在被子上,惬意地体验这奇特的幸福感受,心里就只想着即将到来的钟点工时刻了!
终于,我的手表指针指向了十点五十。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再次将被子卷进帆布包,拎起它便直奔目的地。此时我才注意到,我供职的食店原来叫做“潮汕人家”。来到里面,女老板一见我便露出笑容:“嗯,来得真准时!”又瞟了瞟我手上的帆布包,问:“你老拎着这个包干嘛?”
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露宿?便吱唔说:“我觉得它拎着不碍事,便把它拎在身边。”
女老板“噢”了一声,便说:“你把它放在那边的角落里,马上要开始工作了。”
我答应一声,将帆布包放到老板说的角落,便手脚不停地忙碌起来。
果然好生意呀!数不清的客人,数不清的盘盘碟碟,数不清的哟五喝六声,还有数不清的美味佳肴……忙得我手忙脚乱,却又激情高涨。终于,幸福的忙碌结束了,女老板马上付给我十四块工资。我感激地鞠躬道谢一声,便转身准备拎包离开。却听女老板说道:“等等,还有一份免费中餐。”
我一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免费中餐?”
“对,免费中餐,不过晚餐要你自己解决。”
我几乎喜极而泣。
这真是一个做梦也没想过的好消息呀,它意味着我只要中餐吃得够饱,晚上就不用到垃圾桶里捡食了!也是,老板都给我提供了中餐,我若还到垃圾桶里捡食就太对不起老板了!万一某天捡食被管治安的抓到,女老板只怕会气死,而我也会遗恨终生。
于是我彻底绝了捡食之心。
但中餐吃得太饱也对不起老板,怎么办?我稍稍一想便有了主意:这里客人吃米饭都是免费的,我何不多吃点饭少吃点菜呢?对,就这么办!
可是真正等到吃中餐时,我才沮丧地发现这些免费餐是定量的,每人两个餐盒,一份饭一份菜,根本没有添头。更令我不解的是,明明中午客人们在餐桌上剩下很多菜,有些甚至像没动过筷子,老板却吩付我们全部倒入垃圾桶,根本不给我们捡食的机会!我在万分遗憾之余,更是痛彻心扉:这该是多么大的浪费呀!把这么多的剩菜放入锅里加热一下,可以供山区多少贫困孩子吃得欢天喜地!
既然中餐不能多吃,晚餐又发誓不捡食,我就得想别的办法了。很快,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早餐买馒头时多买两个放到帆布包里,等晚上忙完了再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