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戾悄悄靠上去,两只对峙的猛兽看都没看他一眼。或许在它们眼中,无论谁站到最后,金戾都是一个死人了。金戾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心中暗想道虽然自己不想惊动巨鸟,但趁那两头畜生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出手将它们不留痕迹地杀掉,自己还是有这份把握的。到时候它们或许会后悔选错了捕猎的对象。金戾一边默默盘算着,一边俯下身抓起几个坚硬的石子,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场风暴的中心。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立的身影一马当先冲向了伏在地上的影子。令金戾诧异的是,那道影子不像白熊那样四肢着地奔跑,而是好像飞了起来。金戾恍然大悟,难怪看上去有些瘦小,敢情是一只没有长大的巨鸟。他庆幸没有急着出手,否则就要惹上大麻烦了。感慨一番之后,他收回心思,专心观望巨鸟和雪豹的搏杀。
巨鸟靠近雪豹的一刹那,金戾心中喊了一声不妙——它飞的太低了。雪豹骤然暴起,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扑向巨鸟。金戾脑中浮现出巨鸟被雪豹扑倒在地,喉咙撕裂的画面,犹疑着是否救下这只毫无对战经验的雏儿。电光火石之间,巨鸟猛烈挥舞着宽大的翅膀,身体微微一侧,灵巧地躲过了雪豹的致命一击。雪豹扑空落在地上,急速转身望着居高临下的巨鸟,喉间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修长的身躯往后一缩,雪豹高高跳了起来,两只闪着寒光的爪子如同精钢铸成的钩子牢牢锁定了巨鸟。巨鸟挥动着翅膀,垂直向上攀升了一段距离,堪堪避过了雪豹的攻击。雪豹再次无功而返,它冲着悬浮在半空的巨鸟仰天长啸,而年轻的巨鸟两次化险为夷,明亮的金黄色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喜悦的光芒。
连续两次被年幼的巨鸟戏弄,雪豹的怒气达到了极点,尖利的爪子在岩石上划出一道道沟壑。巨鸟更高兴了,它伸展开长长的翅膀优雅地滑翔了一圈,重新凝视雪豹。雪豹低下头呜呜了几声,不理会巨鸟的挑衅,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似的,迈着慵懒的步子准备结束这场不平等的厮杀。
空中的巨鸟一愣,挥动的翅膀甚至出现了刹那的停滞。不想失去这么好的训练对手的巨鸟,向着雪豹极速俯冲而去。雪豹仍是一副懒散、毫无戒备的样子,天蓝色的双眼却布满了杀机。在巨鸟的双爪接触到雪豹脊背的瞬间,雪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仰面躺在地上,右前爪裹挟着呼呼的风声拍向巨鸟。巨鸟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它的胸膛上飞起一片洋洋洒洒的毛羽,其间还夹杂着点点殷红。雪豹蓄谋已久的反击在巨鸟的胸膛上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虽不足以杀死巨鸟,但后者再也不能像前两次那般自由灵活地闪避雪豹的攻击了。
久经战斗的雪豹没有给巨鸟一丝喘息的机会。它迅速翻身起来,没做任何停留,后腿使劲一蹬再次扑向了惊魂未定的巨鸟。慌张的巨鸟忘记了它强有力的翅膀不仅可以让它遨游天际,还是一件拥有爆炸性力量的武器。巨鸟挥动翅膀想要避开雪豹的攻击,但胸膛上的伤口却让它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出意外,雪豹将尚在空中的巨鸟扑到地上,两只前爪压在了巨鸟的两只翅膀上,洋洋得意地望着自己的猎物。巨鸟发出惊恐地啼叫声,回答它的是隐藏在雪豹腥臭嘴巴里的尖锐獠牙。
金戾未及细想,手中的石子已飙射而出,分别飞向了雪豹的嘴巴、咽喉和左前腿。雪豹的眼睛里有一种复仇的快感,但它的獠牙还未碰到受伤倒地的巨鸟,便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掉了一个,接着喉咙和前腿也受到了袭击。三个部位尤以喉咙最为疼痛,它甚至不能发出怒吼。
按在巨鸟右翼上的雪豹左腿吃痛不由地缩了回来。巨鸟瞅准这个间隙,用尽浑身力气将右翼轰在了雪豹的脑袋上。雪豹被巨鸟的全力一击打翻在在地,强烈的晕眩让它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眯起蓝色的眼睛微微摇晃着脑袋,试图尽快回复清醒。
迷迷糊糊中,雪豹感到一抹阴影将自己笼罩,它却无力逃出去。巨鸟双翼收拢在身体两侧,好像背负双手的绝代高手怜悯地看着不自量力的挑战者。金黄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巨鸟钩子状的鸟喙啄在了雪豹犹自晃动的脑袋上。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和随之而起的呜咽声让金戾光秃秃的头皮一阵发凉。雪豹的脑袋被鸟喙啄出一个洞,巨鸟吮吸着雪豹的脑浆,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战利品。
两头猛兽凶禽的战斗最终以巨鸟的胜利而告终,虽然胜的并不光彩,但终归是胜了。金戾的心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战斗中,突然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席卷全身。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在高山之上分外寒冷。他缓缓扭转身躯,看见一个高大威武的黑影矗立在面前——一头成年的巨鸟。
金戾仰头看向巨鸟,只能看清宛如两盏明灯的眼睛闪着灼灼光辉。虽然内心满是恐惧,他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率先出手的,至于能不能逃离升天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巨鸟动也不动凝视着如同婴儿般的金戾,不知在想些什么。
仿佛弹指间,又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巨鸟终于动了,它玩下身凑到金戾跟前。金戾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随时准备击杀眼前的不速之客。望着巨鸟暗金色的眼睛,恍惚间金戾觉得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睿智长者。他身不由己地微微低下头,眼睑下垂,表现出恭敬尊重的样子。
高大巨鸟的出现让年轻后辈停下进食,挪动着受伤的身子来到它的面前。在看见比自己略微高出一头的金戾之后,年幼巨鸟警觉起来,好奇地打量着金戾。成年巨鸟的喉咙里发出咕咕声,目光严厉地盯着小鸟胸膛上的伤口。小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骄傲的脑袋低了下去,嘴中响起一连串的咕咕声,说到激动处甚至挥动起翅膀,仿佛在向大鸟述说打斗的经过。
大鸟冷不丁地啄了小鸟一下,小鸟委屈地看着自己的长辈。大鸟的喉咙又响起咕咕声,小鸟便疑惑地看向金戾。金戾朝仅比自己矮一点儿的小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鸟犹疑了一会儿,但对大鸟的绝对信任让它走到金戾身边,用头在金戾的身上蹭了蹭,向金戾发出清脆的叫声。
觉察到小鸟友善之情的金戾,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些,放在武器上的手却没有松开。小鸟低着头走到大鸟身边,金黄色的眼睛不时看一下金戾,似乎还有点不相信面前这个弱小的生物竟然救了自己。大鸟又发出一声咕咕声,小鸟挥动着翅膀飞了起来,胸膛的伤口差点儿让它跌落到地上,但在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后它还是稳稳地飞向夜空,无影无踪了。
大鸟在小鸟飞起来后,目光重又移到金戾身上,淡淡的暗金色光芒让金戾浑身不自在。就在金戾无所适从之际,大鸟展开了巨大无匹的翅膀。在金戾无比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大鸟挥动翅膀飞上了天空,临走之际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金戾放在腰间的右手。
强劲的气流和巨鸟带来的压迫感让金戾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一声嘹亮悠长的清脆叫声让他回过神来。他怔怔地仰望苍穹,依稀可见一个越来越小的模糊身影。
金戾长吁了一口长气,回想着巨鸟站在面前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想到此前自己还妄图出其不意攻击巨鸟,金戾的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巨鸟站在他面前时,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无力感和臣服的冲动。之所以能够冷静地涌起反抗之意,完全得益于千百次打猎所培养出的对生存下去的渴望。在此之前,金戾只有在神魔两族的皇面前才会有这种源自灵魂的无力感。
难不成这只巨鸟的实力已能和神皇魔皇相提并论?金戾心中又多了一件急需向魔皇禀告的事情。至于巨鸟为何放过自己,要么因为他救了小巨鸟一命,要么因为在巨鸟眼中他委实太过渺小,不值得出手。他没有再纠结下去,抬头仰望了一下黑漆漆、空寂寂的天空,从地上站了起来,长吸了一口气,继续向着山巅走去。
起初金戾仍像之前那样谨小慎微,但出乎意料的是云落山脉的猛兽似乎一下都绝迹了,甚至不安分的昆虫都销声匿迹了。可能所有的野兽都已进入梦乡,也可能这么高的地方本就鲜有猛兽。金戾顾不上这么多,大着胆子加快了脚步,偶尔发出一两声踩到碎石或枯枝败叶的响动。这个时候金戾便会停止不动,融入茫茫的夜色中,静静聆听着周围的任何声响。几次之后,他确定不会惊起什么猛禽凶兽,脚下的速度又提升了几分。
两个时辰之后金戾终于登上了山顶,他将汐诺送给他的衣服几乎全穿在了身上,仍然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站在云落山脉的巅峰,他看到东方天际已翻腾起金红色的明亮云朵,白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归心似箭的金戾错过了究其一生都无缘再见的日出美景,匆匆地朝着云落山脉的另一侧走去。
人们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金戾却体验到了相反的感觉。上山的时候天色由明转暗,还要时刻提防猛兽的袭击,只有在遇到巨鸟之后脚步才快了起来。而下山的时候,天色变得越来越明亮,猛兽都在自己的巢穴中躲避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另外金戾隐约感觉到云落山脉的所有野兽似乎都在躲着自己,从山巅到山脚一路走来,他一只食肉猛兽都没遇见。
金戾一边感慨自己的好运气,一边将匆忙塞到包裹里的衣服叠放整齐。一切恢复了原样,他捧着硬如磐石的干粮来到一条小溪旁边。金戾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半饱,然后将干粮放在溪水中浸泡。过了一会儿,他撕下干粮柔软的地方,胡乱塞到嘴里,任由剩下的干粮翻滚着飘向未知的远方。
金戾将水壶灌满,抬头望了一眼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估摸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午时,他决定找个地方睡上一小觉,恢复一下体力,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云落山脉的好运还在持续,他很快找到了一个既隐蔽又舒适的栖息地。他将包裹当做枕头,眨眼间就睡着了。
或许是如此顺利通过云落山脉让他心情愉悦,金戾这次睡得格外香甜,也没有做什么梦。当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然过了正午,金戾睡过头了。他摸了摸明晃晃的脑袋,嘿嘿笑了笑,自从邂逅汐诺之后,自己好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和警惕了。
又躺了一会儿,金戾起身出发,他隐藏在云落山脉的阴影中仔细观察了一番外面的情况。一条笔直开阔的大路绵延伸向远方,两侧要么是茂盛的庄稼,要么是浓密的树林。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那片树林中,顺着大路的方向前行。头顶的艳阳给了他很大助力,旷野之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他顺利地冲进了密林之中。未做任何停息,他卯足全力朝着赤阳关的方向奔驰而去,宛如森林里刮起的一道疾风。
密林里渐渐暗了下来,云落山脉被金戾远远抛在了身后。他拿出水壶,坐在地上一口气喝了大半壶,一边用袖子擦去嘴边的水珠,一边大口喘着气。喘息稍定,他纵身而起,直上云霄,如同离弦之箭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几乎没有顾虑之心的金戾全力以赴,飞行速度更胜前两日。夕阳在天边徘徊的时候,他已看见了雨孤山脉和坐落其间的赤阳关。
归程马上到达终点,金戾将速度催动到极致。当夕阳完全落下山,天际只残留灰黑色的云朵时,赤阳关上飘舞的黑色旗帜映入了眼睛——与出发刺杀神皇前预计的一样,神族拱手让出了赤阳关。金戾心头涌起难以名状的喜悦的刹那便被紧随其后的伤感湮没,可惜死去的幽风大将军还有数位同胞不能看见他们期盼了不知多少个岁月的赤阳关终于在这一代魔皇的带领下夺了回来。
片刻之后,金戾在距离赤阳关一千步左右的地方降落下来。如果他飞得再近些而触动赤阳关的警报,迎接他的将是数以万计的致命箭矢。
他徒步来到赤阳关的城门前,塔楼上传来雄浑的喝问声:“城下是何人?”
金戾打量着高大的城门,心中想的和那日张魈无功而返时一样,如果不是神族不战而退,我族会有多少将士命丧与此。
“城下是何人?再不回答,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城楼上不耐烦的喝问让金戾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底气十足地喊道:“我乃幽风大将军坐下骠骑将军金戾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