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没到铭安科协“嘉胜联络站”所辖宾馆去住,虽然靳主任已得知林芷梦到了嘉胜的消息,还提前发来了恭候之类的短信。
其实这两天,“涌泉公司”陵江工作站的汤站长也在这家宾馆消费喝大酒,经靳主任及时知会,汤站长早缩得不见影了。
“嘉胜联络站”的靳主任自是世故,但在林芷梦面前总是努力装作憨厚,哪怕只装出一成也乐此不疲。靳主任不光把工作站的内外关系悉数处理熨帖,还在嘉胜投资开设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彩印厂,藉着各种路数承揽彩印业务。
虽然林芷梦远非造访“联络站”常客,但在靳主任看来,每次来都是一次接近的机会,总盼着拓展彩印业务并能“榨出油”。
这两年下来,有心的靳主任不但私下里与“涌泉公司”企划总监初步取得联系,还与陵江工作站汤站长交往增多,还承接了一笔“肥单”,就是彩印《陵江渠道设备贸服手册》。
靳主任之所以认识汤站长,还是因为林芷梦的一次指令。那一回林芷梦到嘉胜原计划联络协调一些客户,结果临时被颈椎痛的卢闻望喊回去了,当时考虑到“涌泉公司”半年度将组织客户“陵江锦港行”,于是迅即把陵江工作站的汤站长召至嘉胜代为跑腿联络。
汤站长那脖子上显眼难看的体癣,让林芷梦瞅着不自在。林芷梦甚至着人侧面问过这癣疾是否传染,即算在得报不传染但难根治的情况下,仍不免心里发毛,以致近几年林芷梦都没到过陵江工作站,偶尔还过陵江而不入。
早几年开房车特别打眼,如今开跑车更打眼。林芷梦曾说,如果不打眼的话,那干啥子要老娘亲自开车。
林芷梦偶尔在铭安开着悬挂“嘉A0123”牌照的进口房车,不但在路上吸人目光,尤其在露营基地“鹤立鸡群”。杜宗琴问过房车牌照为何要挂嘉胜的原因,林芷梦答复“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此番到嘉胜,林芷梦为着与老中医联系便捷,选择了靠近嘉胜国医馆附近五星级的“曼希”酒店,仍然是里外两间套房,只是没有自带帐篷。
开车乏累,林芷梦嚷着要舒展筋骨。
杜宗琴一直还担心林芷梦揪着昵称巧合之事不放,巴不得以搓揉拍打来转移视线。“你没事人一样的,而老子就享不到这福?”杜宗琴按摩一阵后表示费解。
林芷梦细问之后装作来扰,杜宗琴马上做鬼叫,又挡又躲,最终一挫就把林芷梦挤到了地上。
就着做试验的得意,林芷梦问道:“你跟紧身衣有仇?”
“总觉得勒得慌,浑身不自在。”杜宗琴拍了拍脑门,摇头又叹气,“其实夏天衣服不好遮,有时候宁愿不出门。”
“你以前讲过‘一二一’,难怪有阴影。”林芷梦在记忆里搜索什么似的,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一次发现你好热,整个人都滚烫得火一样的,有点不可思议,你从小到大都这样?”
“差不多,具体热得什么样不知道,反正被子不能盖重了,压得难受。洗澡也不怕热,泡脚更不怕烫。”杜宗琴起身往外走。
“再来掀掀你的老底子呗?”
“陪你不起,老子要约儿子了。”杜宗琴扬着手机隔空传音。
刚挂完电话,杜宗琴就听到隔壁林芷梦狂笑不止,探头去看,只见林芷梦一个劲地在那招手,待凑在一起,接过林芷梦递来的手机一看,原来是昵称为“服务进城务工人员”刚发出来的动态。
杜宗琴定睛细看,这动态的内容与自己发的一模一样,两张照片一句话,包括“(此处省略8个字)”都完全相同。看样子,郝东再次转发了林芷梦转发自己的动态,杜宗琴觉得头皮一炸,嘴里甩出“躁人“两个字。
林芷梦不许杜宗琴关掉手机这页面,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往嘴里塞三文鱼的照片,还有同杜宗琴在加油站旁边雪地里嬉闹的自拍,大声念着:“如果不包括(此处省略8个字),那老子最爱的人就是你。”
“看个毛,自己的动态里又不是没有,人家逗你玩的,念个毛。”杜宗琴伸手拂落林芷梦的手机转身。
林芷梦一把拖住杜宗琴。“小样的,现在是三个人都一样的动态,你一个‘进城务工服务人员’,他一个‘服务进城务工人员’,我一个不在头也不在尾,到底是谁在逗谁玩?”
杜宗琴明知不能细究,但林芷梦的逼问骤生紧张,而一紧张就逻辑全无,果然越描越黑:“也可能没逗谁,就是巧合而已,跟老子没‘毛线’关系,在头不在尾。再者说,进城务工服务人员怎么了,倒过来两个字又怎么了,这些词在电视里经常有,亏你还是董事长家属,要多关注一点时事。”
“老娘就想关注你。”林芷梦先堵了这一句,暂时便没下文,眼睛眯成一条缝,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在摩挲,一副凭空摸胡须的样子,尤其是脸上明显带着一丝诡笑,看得杜宗琴心里十五个吊桶。
果然,林芷梦出招了,要求杜宗琴上交手机半个小时。
杜宗琴虽不情愿,但又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硬着脖子谈条件,还临时学起了郭丹彩背地里奚落宋明佳的口吻,“凭什么双重标准”,最终谈判达成——两个人相互交换手机。
林芷梦把杜宗琴赶出里间,喜滋滋地猫回床上,开始鼓捣杜宗琴的手机。杜宗琴一步三回头,再在门口几次探头,心里猫爪子挠一样,遭到林芷梦一脸鄙视。
这半小时,杜宗琴先是觉得特别漫长,后又觉得特别紧迫。因为杜宗琴直到最后才清醒点,才想起通过林芷梦的手机查找一点什么。
这半小时,临时抱佛脚的杜宗琴最终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两个人的头像标签都是“一枚印章”的照片给截了屏,先保存到手机,再用彩信发出去。发给谁?
只能发给郭丹彩,这可是杜宗琴唯一记得的号码了。发过去之后,杜宗琴就后悔了,既担心郭丹彩不知这陌生电话彩信的来路给删掉,也明知同样看不懂印章上的字。
还能发给谁?杜宗琴略加思考,临时又打算发给林芷梦的老头子卢闻望。事不宜迟,杜宗琴并不难找,从手机通话首页即找到了“老头子”,麻利地发了过去。
这半小时,林芷梦可没闲着,循线追踪,“直捣黄龙”。这会拿着杜宗琴的手机,走着鸭子步,到外面房间来数落罪状了——
老娘的第一步,用手机查找昵称“服务进城务工人员”,再向郝东主动申请添加好友。
老娘的第二步,添加好友成功后,问了三个问题:一是问咱俩认识多久了?二问为什么要模仿昵称?三问为什么要复制转发动态?
你猜他怎么回答的?竟然回答了三个明知,一是明知故问,二是明知故犯,三是明知故爱。老娘最见不得这号牛皮哄哄,必须得踩他。
老娘第三步,直接约一个小时见面,他满口接应,只延了时间,他请求改到晚上9点,因为人在老家,1200公里。老娘也同意了,今儿晚上喝酒去。
——
杜宗琴听完林芷梦眉飞色舞地一通,再眼睁睁看着林芷梦换走手机,杜宗琴攒足腰劲,基本保持住了原有姿势。待林芷梦一走,杜宗琴一翻白眼,像瘪了的气球瘫在床上。
里间的林芷梦还在不依不饶:“小样的,不准你把郝东给删掉了,老娘会随时检查的。”没一会,林芷梦又在叫嚣:“小样的,你竟敢冒用老娘的名义给老头子发彩信。不过也好,让我家老头子把印章上的字给认出来,免得人家欺负咱没文化。咦,你还把彩信发给了哪个鸟人?”
只见杜宗琴的一只手从门边闪过,一只枕头飞了过来,“就你没文化,不欺负你欺负谁,竟敢说老子妈妈是鸟人。”正弯腰去拣的林芷梦又看见另一只枕头从头顶嗖过。
“同意加为好友”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好友是不是聊天软件中的好友?
千里之外的郝东不但喜上眉梢,还跟新兵蛋子碰到“紧急集合”一样的紧张,虽然这“加为好友”来得不明就里。
郝东先要报告木匠老爹批准同意,原计划是初七才回嘉胜,现在提前了两天。木匠老爹起先不同意,“二姑一家子还没见过你媳妇的。”
“是女朋友,离媳妇还差几步,都说了多少遍了。”郝东纠正单方面下的定义。
模特队这姑娘早就扮演得不耐烦了,赶紧在旁边附议,只图快点回嘉胜,还顾不得把事情搞大,“您让我们俩先回去,保证年底给您添一大胖孙子。”
郝东的话没份量,这“儿媳妇”的话也有喊口号的成份,但木匠老爹乐意听这一句。
1200公里的距离,从出发时间算起,郝东要在7个小时之内赶到嘉胜。
午饭过后,杜宗琴会同郭丹彩,抱着宋准回到了嘉胜新区的家。
终于要回家了,但杜宗琴满身不轻松。虽然嘉胜这套房子比之铭安那套,更让杜宗琴有家的感觉。
算起来有一年半没回这个家了。上次准备回的,但与宋明奕谈崩了。这一回不存在谈崩,因为宋明奕不在家。
进家门前,郭丹彩还在抱怨:“你又不给钥匙,我也忘记问你要,年三十晚上我还带宋准来过一趟,进不得门。”
出电梯后,杜宗琴把宋准交给妈妈抱,掏出钥匙开门,“我这记性是遗传了你的,不会比你好,你来嘉胜本是去幺叔家的,要是我同宋明奕都不在,你来这里算哪门子安排。”
郭丹彩亲得宋准往旁边躲,“至少这里是咱宋准的家,未必我这做外婆的不能来?”
从储物间的箱顶上找到林芷梦所送的帐篷,杜宗琴只支使郭丹彩帮忙,并不回答郭丹彩的质疑,终于用手机拍了五张照片。
杜宗琴审视着照片又犯愁了,自己不记得卢闻望的号码,拍了也发不了。可惜上午还用林芷梦的手机给卢闻望发过彩信,当时没多留一个心眼记号码。又不宜再问林芷梦,杜宗琴独自懊恼。
正郁闷着,郭丹彩拿着手机来问杜宗琴:“你帮我看看,这手机收的什么信息?我删掉了一个,还剩一个。”
杜宗琴明白了,接过手机一看,再一下载,只剩了一张截屏照片。“你的手发痒,果然是那啥一样的队友,好不容易才发出来的。”杜宗琴对着郭丹彩没好气。
两张截屏照片差不多,杜宗琴有些模糊,竟然一时不能确定是哪一张被删了。硕果损失了一半,杜宗琴连忙把剩下的这张截屏照片发至自己手机上保存。
真是气糊涂了,直到打开自己的手机,杜宗琴才发现被删的截屏照片不是郝东头像标签这一张。因为杜宗琴已经看到昵称“服务进城务工人员”的好友已经发来两条消息。
一条是:我正朝你飞过来,准确地讲,是加油开过来。
另一条是:你莫紧张,不要刻意打扮,晚上冷,不必只要风度而不要温度。
此时郝东的头像标签是随时可以截屏的,自己手机里刚还保存过一张。杜宗琴已经意识到,偏偏是另一张截屏照片被删掉,只能扼腕长叹。
原还想拿着这两张截屏照片去请教矮胖大爷的,这会杜宗琴提不起兴趣了。
心思还是回到帐篷上,考虑到卢闻望难得请托自己办事,杜宗琴冒出一个念想,就是能否直接买回一顶帐篷送给林芷梦,而不只是发照片式样就了事。
临时上网查找与帐篷相关的关键词,竟然在嘉胜一家网店找到了同一式样的帐篷。杜宗琴再次确认地址,店址竟然就在嘉胜大学附近。带着好奇又一通询问,才得知不仅有学生购置帐篷,嘉胜大学附近还新开了一个专门的露营基地。
打算出门去买帐篷,还没来得及征求郭丹彩的意见是否同往,郭丹彩先开口了:“我刚在阳台上与宋明奕通了一个电话,他听说你和宋准回家了,正赶飞机回嘉胜。”
“把他从铜昌喊回嘉胜,你可真会找事,怎么不先同我商量?”
“你一直在打电话,还嫌我打扰你那鬼帐篷。”郭丹彩并不心虚,手脚并用,把帐篷拣到一边,“我一个做娘的,调排女婿怎么的了,何况还不是我押着他回来的,是他自己硬要赶回来的。”
得此消息,杜宗琴更多了一丝烦乱。
尤其是郝东的消息还没消停,又收到了一条:过年我带了一个假女朋友回老家,已经是第二回了,哄老爸的。你加我为好友之后,我突然有一种想把老爸同车带回嘉胜的冲动,就是想让他看看谁是我的“真凤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