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之上,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耷拉着眼皮不愿再把它高高的抬起。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该死的太阳将沥青马路灼的冒着缕缕青烟。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了海子,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可是我还能活到明天吗?我还能幸福吗?
我想起了三月的梅花,因为梅花的话语是爱的俘虏,就像是灵魂早已湮灭的我。
但随即自嘲一笑,我恐怕再也看不到梅花了,就像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一样。
五月的天气就是这么的诡谲多变,早上还有些许寒冷,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又变成了一座大大的锅炉烘烤着过往的行人。
我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忽然很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座承载着我快乐、幸福、忧伤、怨恨以及所有回忆的城市,我恨这里、我也恨自己、我恨太阳、我也恨月亮、我恨她、我恨所有人…
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的话,那我最想去…
天安门,那里是我灵魂中的圣地。无数先人用血和泪换回来的尊严、遗留下来的光辉在那里汇聚,照耀到每一个华夏子孙身上,我有无数次梦到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那里高高升起,那是希望的颜色、是尊严的颜色、是无数先贤用生命换回来的颜色…
我僵硬的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西城,我快死了,你能来陪我几天吗?”
“去你大爷的,大早上的瞎说什么呢,怎么了,是不是被甩了?哈哈”
电话那头依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叫常西城,是我初三的同学,初三毕业之后考上了我们市最好的高中,但是我却是和他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虽然高中并没有在一起念书,但是我们的情感依旧如同一杯浓醇的美酒,历久弥香。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也是我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再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我们身处两地,数百公里,但是他自己读到大二的时候就辍学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大丈夫岂能偏居一隅?复兴中国须振兴实业,其责任须在大丈夫。
那一瞬间曾给予我很大的震动,后来我所想所做都若有若无的想向他靠拢,但是终究不得其法,直到后来突然一天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只要方向是对的,到达终点只是时间的问题。
最后他创业成功,成为了他们那一片小有名气的人物,可是我…我本来也是要做实业的,我也想做实业,我也想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那片红色之中,但是…但是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啊!!!
为什么???
我仰着头看着天空,心中的不愤就像一个一触即燃的火药桶般,眼角的泪水再次滑出,滴落在脚下的沥青公路上,瞬间化为阵阵雾气。
电话那头的西城可能也感受到了我的异样,留下“等我”二字之后便匆忙的挂上了电话。
我左手举着手机,心中茫然无措,如果我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那你为什么不可以让我活下去?如果我的出现不能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出生?
“狗杂种!!!”我看着头顶上那片蓝色的天空,它就像是一只张开了猩红大口的蓝色巨兽,先是吞掉了我的灵魂,现在又想吞掉我的生命。
良久,在伴着路人异样的阳光之下,我走到了最近的公园之中,随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是…”
刚坐下来我发现眼前竟有一片小小的鸢尾花田,大概有三四十株的样子,曾经的我极为喜爱这种淡紫小花,有人把它唤作爱丽丝,在希腊神话中,爱丽丝是天上的彩虹女神,所以人们觉得在这种花中可以看到彩虹的颜色。
我愣愣的看着这片极小的花田,几只白色的蝴蝶在其中翩翩飞舞,追逐打闹。我看着这幅场景不知为什么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我立马捡起脚下的一块碎石片,狠狠地朝那几只蝴蝶的方向掷去。
蝴蝶被惊飞,鸢尾也被我砸断了几株,我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仿佛这才是我的本性一般。
似乎是困了,或许是我高兴坏了,随意的掸了掸身后的石阶,我倒了下来昏沉睡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西斜,落日的余晖映在那片鸢尾花田上,我竟然好像真的看到了彩虹,再向那几株折断的鸢尾看去,竟是有些痛心,在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止步于此倒也未尝不可。忽然我开始厌恶起自己来,我觉得我和贼老天像是一丘之貉,总喜欢靠折磨别人来实现自己的快感。
“醒了?”
此时旁边传来一熟悉的声音,我扭头看去,终是见到了他,也许在我死之前还能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看来老天也不算坏。至于父母…我…
我看着那张刚毅的脸庞,竟像一个小姑娘一般扒着他的肩膀一下子哭了出来。也许我根本就不够坚强,也许我自诩的内心强大只是如同井底之蛙般自我安慰,也许我所谓的世界观在其他人眼中只是小孩子在过家家,也许我的价值观就像想要吃草的狗一样荒唐可笑。
我掩着自己的面庞,生怕被别人看到我这幅落魄的模样,我将我昨天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我甚至在幻想着他应该怎么安慰我。
“放屁!听了一句话你就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他?”
西城一脸恼怒的将我的脸拉了出来,他怒视着我的双眼,此时的我再也不敢直视于他。
“再去查一遍,换家医院,走!”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我拉了起来,以往的他是拉不动我的,但是此时的我,就像是一条被拔掉了牙的蛇。
“不用了。”我费力的挣脱他的臂膀。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很清楚,这种病很久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但是我不敢面对,我只能选择遗忘,我只是希望他可以来的晚一些、迟一些…”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怕它来,我更希望它不来。
我的泪水再次决堤于猩红的晚霞之下。
面前的鸢尾也好似可怜我似得,不停地摇摆着娇艳的头颅。
“我让你们笑!我让你们笑!!!”下一刻我犹如一个患了失心疯的醉汉,一步跨到花田之上,不停地踩着、碾着、咒骂着那些所谓的“彩虹”、所谓的“希望”。
到最后,它还是来了,而且没有丝毫留下情面,它来带我走了,它来带我走了…
他并没有阻止我,我就像是一个精通各种舞蹈的舞者,按着我心中的所想,在这片花田了释放出我最后的光辉。
“陪我去北京吧,我想去看五星红旗。”
直到它们已经被我糟蹋的不成样子,我看着自己沾满“血液”的鞋子,突然生出了一种罪恶感。
“好”。
他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一只香烟,坐在刚在坐的地方猛吸着。
后来他开车载着我,按着我记忆中的地方,我们来吃了一碗面,番茄鸡蛋面。
穿过拥挤的街道,在一条主干道的第一条岔口转弯,下车,再走三分钟。
那家面馆名字依然没换,很接地气的名字,邻家面馆。老板还是那对夫妻,大抵所有的这种小馆子都是家庭制吧,我如是想着。
数十分钟后我看着眼中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面,几片硕大的鸡蛋片横亘在一碗白花花的面条之上,三两片生菜点缀其上,犹如过江之一点红芒。但是今天我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吃的愿望。
小的时候我觉得吃面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能因为当你一天两顿面的时候(甚至一天三顿)你也会觉得痛苦吧,以前的北方能吃得上米是殊为不易的,偶尔一两次,已经极为开心。
但是后来我出来南方念书之后,吃的最多的却变成了米。所以最常来的地方便是这里,浓浓的夜色与我为伴,天上的月亮也和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人开开心心的走上三四十分钟,来到这里,七八块钱点上一份面。其实说实话这里的面并不怎么好吃,但是它有家的味道、有童年的味道、有妈妈的味道。
“咕噜~咕噜~”
可能一些回忆将我的馋虫勾了出来,此时才觉得发饿,我便向老板要上几瓣生蒜,大口朵颐了起来。
西城坐在我对面也不说话,跟着我耷拉着头也大口的吃了起来。
“滴答!滴答!”
我听着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我没有哭,有面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幸福,我觉得我妈就坐在旁边帮我剥蒜,一颗一颗的剥蒜。
我抬头看了一下西城,却并没有戳破他。
“这两个孩子,真是的,慢点吃慢点吃,别烫到了!”男老板走进来的时候看着我俩好像三天没有吃过饭一样,慈祥的忍不住说了几句。
“好吃。”我口腔中塞满了面条,抬起头看着满脸沟壑的老板,笑着举起了我的大拇指。
麦芽的气息传遍了我的全身,三分疼痛感将我的回忆拉扯回了现实,可能嘴中已经烫掉皮了吧。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好吃以后就常来吃。”也许是一贯的应承,也许是发自肺腑的话语。
我没回答他,但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再也来不了了。
就像老家院子里那颗老杨树,我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