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呆滞的盯着头顶上略有些昏黄的天花板,脑子里像是一窝蜜蜂似得在嗡嗡作响…
“您是说?”我下意识的反问道,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说了什么,我想说什么。
“嗯,最多七天。”站在我旁边的那张白大褂就像传说中能够索命的白无常一般,无情的宣布了我的死期。
“不会…不会误诊吗,要不然我们再查一遍吧?我应该只是低血糖,对,我是低血糖,我就是没吃饭,肯定是您误诊了…”嘴中咕哝着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我扭扭捏捏的盯着面前那白大褂,像极了刚刚出嫁的小媳妇一般羞怯,甚至于我觉得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可以欣赏到这个世界上最精彩的面部表演。
…
“一遍…”
“两遍…”
“三遍…”
…
“还要再测吗?”不知过去了多久,白无常那令人恐慌的声音如同幽灵般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耳膜。
“不…不测了…不测了…”我惊恐的看着那身白衣服,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四肢开始不听使唤般的颤抖起来,下一秒我只是想立马逃离他、逃离这个地方。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那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的是阎王、是地狱、是恶魔、是百分之百的致死率。
我像是一块陈旧的青石板一样的死气沉沉地砸在那张瘦弱不堪的病床上,右手抓起被子狠狠的将自己捂在了里面,我觉得那里才是我的世界,是我的理想国。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世界塌了,我也塌了。
我的泪水如同廉价的自来水般不要命的向外疯狂宣泄着,一股股滚烫的热流早已经铺满了我的面庞。
“唉…”随着一声叹息渐行渐远,我听着那令人作呕的声音离开,一把掀开了被子,右手如同一个大蒲扇般朝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了上去。
“醒醒!醒醒!这是梦啊!是梦!!!”
我再也遏制不住那种情感的爆发,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沾满了泪水的脸庞上。
但是无论我怎么用力,这个梦终究还是没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已经被干涸的泪水所粘连起来,整个脸犹如一个大大的囊一般,我神色黯然的看着旁边的窗户,窗外早已被浓浓的夜色所笼罩,偶尔发出气息的七彩霓虹灯也如同在嘲笑我一般。
有过那么一瞬间,我想过直接从那里跳下去,回归夜色的怀抱,我甚至于能清楚的听到它在呼唤我,它在向我招手,那片夜色最深处才是我心中那片永恒的乐土…
但是我不能,我还有自己的责任。我还有老爸、我还有老妈、我还有我深爱着的国家,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办,我怎么能死呢?对,我不能死,我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我看着窗外盈盈的夜色,渐渐地双目开始无神起来,寒风拍打树叶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我听着却是那样的刺耳。就像我讨厌极了的金属器物摩擦的声音一样令人厌烦,一丝丝寒气顺着缝隙钻了进来,毫无保留的全部倾泻在了我的脸上,好像在讥笑我的天真。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母,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或许明天少了我一个,太阳还是会升起,历史的长河依然高歌猛进,不会有丝毫的阻碍。我如是想着。
天边一抹红色忽然照在了我的脸上,我呆滞的看了一下手机,发现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五了。该去找她吃饭了,对,该去找她吃饭了…
我将那身恶心的患者服狠狠的拽下,团成一团一股脑的扔在了地上。好像觉得不过瘾似得,我又上去补了几脚,直到上面已经变得污秽不堪,我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在门拐角那里,我突然发现那张白大褂竟然站在那里,好似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般,我抱着头疯狂的向前逃去。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逃出去,逃出这个没有欢声笑语的地方。我发疯似得拼命狂奔着,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当我停下来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我的心脏不是属于我的,而是别人借给我的,就要到期了一般。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甚至于当我一路跑到她学校门口时,我对这一路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再没有半点的记忆。就好像我也是传说中的神仙似得,翻江倒海、斗转星移,可是…可是神仙不是不会死的吗。
我看着那座恢弘的校门,此刻却全然提不起一点的感触,东方的红日依旧在缓缓地爬升。我警告自己是该快一点了,要不然可能会错过她。
我忽然发现我的额头上好似长了一双眼睛,因为我就算闭着眼睛跑,也不会撞到什么,就像西征得胜归来的将军般昂首挺胸。
渐渐地、渐渐地我好像已经忘记了伤痛,忘记了在那所阴沉沉的白色房子里发生的一切的一切。我现在内心只有忐忑、只有喜悦。
爱情是美好的,它可以让一个原始人瞬间变为2997年的高智慧人类。
爱情也是残酷的,它也可以让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变为最没有理性的四肢爬行动物。
昨天我就是在这里被抬出去的,因为一切的起因在于她,或者说在于我。
她叫雯雯,我们在网球场相识、相知、相爱,我喜欢打网球,她喜欢看我打网球。
就这样,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就好像抛出去的苹果在几秒钟之后依旧会砸在你的脑门上的不变真律一般没有任何阻碍。
我们互相扣紧对方的手指、我们互相亲吻彼此、我们互相拥抱…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乃至于我每天五点起床只为了可以第一眼见到她。我甚至觉得我比拥有杨玉环的唐明皇还要幸福,因为我可能没有唐明皇优秀,但是我的雯雯一定比杨玉环漂亮、比她善良…
可是就当我嗅着她的样子在我的心底合着我的灵魂结为一颗双生的并蒂莲时,她却离开了我,毫无征兆的离开了我。
茫然的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只有在那傻傻的等,前天晚上我彻夜坐在未名湖边,本着无私奉献的精神喂饱了那些蚊子君,喂到它们已经厌恶了我的味道。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股脑想着的却是我们一起喂鱼的场景,我们用面包喂鱼、用馒头喂鱼…我们讨论应不应该搓成团儿、我们讨论应不应该不让那几条大鱼把食儿全给抢了…
“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那天我拽了一句文词说与她听,其实说的更多的还是清蒸或者红烧。因为我曾经一度认为我和未来岳父都有着共同的爱好,就是钓鱼。鱼钓的多了,看见水就想挥杆…
我嘴角上的弧度飞快的上扬,如果可以对比一下的话,我想只有光速能赶得上我嘴角上扬的弧度和心中幸福升腾的速度。
而今天晚上我则是依旧像个傻子一般在她宿舍门口静坐了很久,我在人群中极力的嗅着她的味道,也希冀在人群中发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我就像一颗不老松般扎根在那方木椅之上,直到保卫科将我“礼貌”请走,我被请出校门之后看着陌生无助的街道,夜已深,除了隆隆作响的汽车轰鸣声之外,再也不见其他半个人影。就像是中元节那天的街道一般。
我找了一个小角落,裹上了我的黑色小皮衣,蜷缩在那里犹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
冷冽的夜色中,只有我的衣衫能送我两分温暖,剩余八分全是她。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睡得是那样的沉醉,我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那方白色房子中。
一想起那座白色的房子,我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
后来…
没有后来了,我这不是又来到她宿舍楼下了吗?苦难已经过去了,哪怕只是暂时过去了。可是现在是幸福、是快乐,难道不是吗。
直到阳光有些许刺眼时,一些人开始零零星星的从那扇锈迹斑斑的铁质大门走出来,三两成群,独坐那里的我没有了往日的如坐针毡,有的只是对绝境逢生的渴望。
我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门洞,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我试图从那里找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一次…
一次…
又一次…
直到日上三竿,我已经饿的有些发昏,双腿不住的颤抖着,脑袋仿佛顶着整个银河系一般,我不停的咒骂着它们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下一刻我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您…”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熟悉且令人厌恶的声音。
随即我决定做点什么,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是爱她的。
我不是圣人,我很自私,我爱你,我也希望你知道我爱你,哪怕只是我单相思,我也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个人在默默的爱着你。如果你也爱我,我想我会开心的站在医院对面对着里面大笑三声,甚至我可以堂而皇之的走进去对着白大褂大笑三声。
为了你我甚至可以付出生命,付出尊严,变为你的附庸,成为你的傀儡。
我不停地踱着步子走到了靠近二楼的位置,我多想大喊一句“雯雯!”
可是终究没有喊出口。
我做不到,如果我的爱对你造成了困扰的话,那是我极不愿去做的。
我是自私的,我也是无私的。
我直勾勾的看着那片青灰砖墙,好似要把那堵墙看穿一样。
“雯雯,我走了,照顾好自己。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准时去吃饭,也不知你的那个他以后会对你好吗?……”
一阵钻心的疼痛涌上了心头,顺着深深的沟壑滑落到我的衣衫之上,偶尔路过的几人脸色怪异的看着在他们眼中一样怪异的我。
此时的阳光着实有些刺眼了。
“雯雯,我真的要走了,此生…安好。”
“雯雯,将来的某一天你会看到这篇文章吗?”
“你会想我吗?”
“算了,我还是不希望你看到,因为我依旧不想对你造成任何的困扰。”
“雯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