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晋北军统偌大的会议室里,众人军装整齐划一的坐着,与黎明的萧索不同,会议室的空气里是沸腾的士气,陆兆森手拿名戳,在一份文件上重重盖下。
人群中有人攥紧双拳,有人呼吸急促,有人炯目圆睁。
他将盖好的文件拿在手里,高举右手。人群刹那间纷纷站起身,高举着手欢呼,如同胜利之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
霍晋松今天有些怪。
云翎从清晨见到他就一直端详他的脸,他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顺着雁西路散步。看见她亮亮的眼睛,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你今天不一样。”云翎笑他。
霍晋松问:“哪里不一样。”
云翎拉他停下,上下的看他,手指点在唇上:“嗯,衣服没什么,身材也没什么。”她点评他,然后看他的脸,她笑出声:“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一直在笑。”
霍晋松愣住,才注意到自己的嘴唇有意无意的扯开。云翎眼睛弯弯,凑上前问他:“说,有什么好事。”
霍晋松低头不语,微笑着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云翎惊讶——他在害羞,堂堂霍晋松居然在害羞,她睁大眼睛怔怔的看他。
霍晋松被看的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云翎等了半天终于听见他说:
“你跟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喊了坊子里的车,云翎跟着霍晋松一路开到雁西路北,下车站在一座宅子面前。
宅子翻修过,门口打扫的干净,大门换上新的桃木雕花,幽静典雅。
云翎还是不明所以,她停住不动想问清楚,霍晋松抱着她:“来!”他带她进门,云翎顿时张大嘴。
院里崭新亮丽,砖红瓦绿,东西阁子前种着两棵桂树,眼下桂花飘香,树叶郁郁葱葱,枝丫茂盛的生长。越过拱形的门庭,是一片火红的石榴花田,迎着阳光绽放的刺眼。
云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霍晋松从身后搂住她,唇擦着她的耳边,轻声道:“这方地许给你可好?添个名字——云阙。”
云翎心中一片温热,声音幸福道:“云阙?”
霍晋松点点头:“对,云阙,这是我和你的地方,翎儿,你可愿意和我在这长厢厮守。”
他问她,云翎浅笑不作回答。霍晋松看不见她的脸,以为她不愿意,他紧张的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眼眸深切的望着她。
云翎拉起他的手,他的手上有常年沉淀的老茧,她细细的摸着,声音柔软:“以后每日我都帮你按摩这茧,时间长了,自然就下去了。”
她没头脑的说着:“以后你每日都回来这里,我手艺不好,烧的菜可不准说难吃,你的衣服总是皱的,以后在院子里支个台子,我帮你熨平了再穿,你夜里睡的晚,以后可不能熬夜,我会看着你的,霍家你也不能不管了,抽空要回去看看三爷和四姨娘。”
她将她的手指插进霍晋松的指缝里:“霖之,以后我每天都在,你不能觉得烦,不能将我推开,因为……”
她突然笑起来,笑容映在一片石榴花下:“因为,你的人生以后每时每刻都有我。霖之,你可愿意?”
霍晋松一颗心融化在她的话语里,他眨眨眼,眼角有迷蒙的雾气,他张开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紧紧的。
他和她的话重叠在充满石榴花香的空气里,又随风飘进园子的每个角落,顷刻间,他和她的地方回荡着三个字:“我愿意!”
……
带云翎所有地方看过,他和她坐在园子的石桌前乘凉。
云阙里的东西都是霍晋松仔细挑选的,大到衣柜木桌,小到窗台的摆设他都一一看。
两个人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坐着,听鸟叫和风声。
路东从外面进来,这地方他一直帮忙归置的,冷不丁的看见树荫下的两个人,他惊讶着喊:“爷,翎姑娘,你们怎么来了。这地方还没修整利索呢。”
霍晋松看路东满脸灰尘,鼻尖上蹭的黑黑的,他笑着打趣道:“去哪里搞成这个样子,若非识得你的声音,还以为是进来了坏人。”
路东不好意思的骚骚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随即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霍晋松说:
“爷,正巧翎姑娘在,您让我找的人我带来了。”
转身冲着外面喊:“阿钦,快进来!”
被唤作阿钦的人远远跑过来,云翎见是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天气热,他脸色通红,额头上满是汗。
路东介绍着:“翎姑娘,这是我外甥,赵连钦。”
云翎眨着眼睛错愕道:“外甥?”
赵连钦年纪不大,个头却高出路东半头,身板也宽出他许多,云翎怎么看也不像外甥。
霍晋松揶揄:“你这做舅舅的倒输给了人家。”
路东痴笑埋怨道:“谁知道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
赵连钦身板挺直,面色正常的说:“舅舅自己不争气,倒是怨起我来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小孩子装着大人的口气,云翎和霍晋松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路东气的跳脚,手指来回的比划。霍晋松拉着云翎的手郑重道:“这孩子以后跟着你,我看他生的结实,身手必定不错,以后有他来保护你,我也安心。”
“阿钦学过点功夫,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翎姑娘放心,这孩子老实,断不会惹麻烦的。”
霍晋松幽幽道:“看样子你是被修理过,不然怎知他近不了身。”
路东憋的哑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云翎笑着掐一下霍晋松:“你不要取笑他。”
转而又问:“你多大了?”
“下个月十五。”洪亮的回答。
云翎点头:“你生辰小我几个月,不如你唤我一声阿姐,我唤你一声阿钦,显得熟络些,你说行吗?”
赵连钦愣住,他长这么大没见过年轻的女子,家乡的女子要不是嫁为人妻要不是是尚未长全的小娃娃。云翎细声细语的对他说话,他顿了半天,舌头竟打开结了。
路东为了报仇,伸手拍向他的脑袋:“问你话呢,结巴什么!”
赵连钦咽下口水,胆怯的叫一声:“阿姐。”
云翎笑的开心:“阿钦。”
路东猛的跳到赵连钦身上,将他的脑袋别在胳肢窝下狠狠揉着:“你小子好福气,我伺候大爷这么多年都没叫的这么亲,你这一朝就成了熟人。”
余光闪闪,霍晋松微眯着眼睛,路东动作僵硬的停下,小声道:“爷,我说笑的,您别理我!”
霍晋松晚饭留在云阙吃。霍家的秀心跟着霍晋松挺多年的,他一并给我云翎。晚饭秀心下厨,备了一桌子的美味。
云翎饥肠辘辘,坐下才发现——这是她和霍晋松第一次坐在一起吃晚饭。
她温柔浅笑着望他,霍晋松刚刚洗完手,指骨青白,他精神很好,看着诱人的饭菜猛吸一口气,坐下才看见云翎的脸。他鬼主意上脑,猛的凑上前轻吻她一下。
若无其事的坐下道:“以后再这样看我,我就这样回敬你!”
云翎怔住,反应过来看见他把一根芹菜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她心里都是甜,笑着坐在他身边开始动筷子。
……
晚饭过后,成杰来了。霍晋松邀他在中亭谈话。云翎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路东和赵连钦刚刚吃饱,在院子里遛着。云翎喊住路东:
“晋北军这两天是不是要启程?”
路东想也没想:“对啊,就在后天早上。”
说要才想起来这是个秘密,霍晋松嘱咐千万保密。路东大惊失色,张着手胡乱的挥,看着云翎逐渐明了的脸,他期期艾艾的小声道:“翎姑娘,秀心还在厨房,我去帮她,呵呵…”
说完逃也似的拉着赵连钦走了。
云翎挨着桌子坐下,夜色浓郁,屋里灯火通明,屋外漆黑幽静,远远望去深不见底,云翎平静的坐着,半晌,她默默起身进了里屋。
霍晋松和成杰一直谈到夜深,他眉头舒展开时园子里已经安静了,阁子里的灯已熄,霍晋松以为云翎睡下了,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想要再看看她。
寂寥的月光夹杂着细微的蝉鸣透过窗户在客厅的地上投下一圈光晕,穿过客厅,厢房的床帘紧闭,霍晋松疑惑:
“翎儿?”
他心底突然害怕,大步奔向床前,拉开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