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明政治小说与党争结合的契机
晚明的历史是在党争的漩涡中艰难前行的,所以作为反映这个时代现实的政治小说和党争有着密不可分的天然联系,而且呈现出多样化的形态。政治小说或者是作为党争的工具,互相攻讦;或者是在党争中偏袒一方,贬抑对方;或者是无中生有,蓄意捏造丑化政敌,以达到诋毁诬陷对方的目的;或者是辨奸斥邪,扬忠惩恶;或者是记录党争的历史,感喟国家命运的多舛……
由于万历帝的消极怠政、封建统治的松弛无力、士风的庸俗败坏,朝廷的党争纷起,整个晚明社会陷入了一片无秩序的混乱之中,同时这也使个人的言论自由有了生存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政治小说日渐兴盛,小说不仅可以评说往事,而且可以讽喻现实,作者不必有性命之虞。当时朝廷的党争习气又使一些小说的作者沾染了以私人立场取代公理的作风,随着白话小说地位的提高,影响力的增强,一些官僚、文人有意用白话小说作为舆论工具,来发表己见,而持不同意见者也开始用小说来驳斥对方。嘉靖年间 枟英烈传枠 首开的风气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的滋长,小说和政治纷争的结合日益紧密。天启年间,内乱未已,外患频仍,阉党专权误国,东林党与之抗衡,晚明党争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当时朝中奸邪横行,天下万马齐喑,政治小说创作陷入低谷。崇祯年间阉党失势,人们压抑已久的激愤爆发了出来,政治小说进入了创作高潮,而且这时的政治小说都是以揭露阉党罪行,赞颂东林党人壮举为中心,政治小说与党争事件结合在一起,达到了空前的和谐统一。崇祯二年以后,虽然定了逆案,但阉党余孽犹存,东林党人继续与之斗争,当时在朝廷中,围绕辽东战事的党派斗争日益尖锐,袁崇焕诛杀毛文龙,崇祯杀害袁崇焕,都有党争的背景存在,这个时期有关辽东战事的政治小说也都和党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晚明的党争与小说的结合可分为三个阶段
(一)万历十年以后到天启初年为党争与小说结合的第一阶段
张居正死后,万历帝亲政不久就开始怠政,朝政混乱,言官与内阁的矛盾日益激化,党派滋生,争斗激烈。癸巳京察(万历二十一年),主察的官僚受到了打击。后来,顾宪成等人修复东林书院,从事讲学,并评议朝政,东林党议从此发轫。这个时期主要是东林党和与它对立的的浙、齐、楚、宣、昆等党派之间的政治纷争,围绕着国本、京察、会推、矿税、楚宗、妖书、梃击、红丸、移宫等一系列事件,他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这个时期的党争,主要是官僚之间的意气之争,许多争论是由个人及小集团的利益引发的政治纷争,党派意识还不是十分鲜明。这时期涉及政治纷争的小说主要有:枟征播奏捷传枠,小说突出了四川巡抚李化龙及其亲信平定播州杨应龙叛乱之功劳,引起了另一平叛将领贵州巡抚郭子章的不满,郭子章特意写了 枟平播始末枠来辨别此事。枟承运传枠枠 则在靖难的问题上对建文帝的大臣痛加诋毁,应该是靖难事件既得利益者的后人所作,另一本同样题材的小说 枟续英烈传枠 则观点迥异。在评说于谦一案上,枟于少保萃忠传枠、枟正统传枠 两部小说立场截然不同。这一阶段的政治小说主要是一些作家继 枟英烈传枠 之后,以自身的政治立场肆意伪造、编造历史,兜售个人观点,延续了不好的创作风气。
(二)天启初年到崇祯二年定逆案,此为党争与小说结合的第二个阶段
天启帝登基后,魏忠贤专权,东林以外的其他诸党投靠了魏忠贤,形成了阉党,东林党与阉党展开激烈的斗争,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对东林党实行了疯狂的镇压和血腥的报复。天启五年,魏忠贤和阉党分子大开杀戒,杨涟等“六君子”惨死狱中,天启六年,阉党再施毒手,高攀龙等“七君子”又命丧黄泉。晚明党争进入了最激烈最残酷的阶段,崇祯登基后,阉党失势,阉党首恶分子接连自裁。崇祯二年三月钦定逆案,阉党骨干陆续伏诛。这个时期最早与党争有关系的小说是 枟辽东传枠,天启五年,这部小说被阉党利用来陷害东林将领熊廷弼,阉党以此事件为借口大肆杀害东林党人。这部小说与党争结合的十分紧密,已经成为了党争的工具。最后是崇祯初年陆续问世的三部小说——枟警世阴阳梦枠、枟魏忠贤小说斥奸书枠、枟皇明中兴圣烈传枠。这三部小说以揭露阉党、赞颂东林党人为主(枟警世阴阳梦枠 虽未明言东林党人,但实际上写的就是东林党人),描写了东林党与阉党斗争的主要过程,以党争事件为中心题材,是当时党争的真实写照。这一阶段的政治小说已经完全和党争结合在一起,是不折不扣的“党争小说”。
(三)崇祯三年一直到南明政权的覆灭,是党争与小说结合的第三阶段
崇祯二年虽然定了逆案,但朝中阉党余孽犹存,东林党和其后继者复社继续与之斗争。其间许多重大事件都与党争有关,如诛杀毛文龙、袁崇焕被戮、郑鄤被磔等等。此时反映辽东战事和己巳之变的三部小说:枟辽海丹忠录枠、枟镇海春秋枠、枟近报丛谭平虏传枠 先后问世,其中包含了对袁崇焕、毛文龙的评价问题,反映了小说与党争之间的关系。而 枟放郑小史枠、枟大英雄传枠 这两部小说则是阉党余孽在与东林党人的明争暗斗中,编造用来诋毁政敌的小说(温体仁等诋毁郑鄤)。这时期还出现了两部全面描述东林党人与阉党斗争过程的小说,枟桃杌闲评枠 和 枟樵史演义枠。与阉党刚垮台时问世的三部斥魏小说相比较,这两部小说具有材料充分、结构精巧、描写细腻、评判公允的特点,艺术水平较高。不过 枟桃杌闲评枠 脱离史实随意虚构的部分较多,所以历史价值不高。枟樵史演义枠 比较完整、翔实地描述了东林党人及复社与阉党斗争的经过,特别是关于南明政权一段的描写保存了大量的史料,影响很大,但小说中对阮大铖的描写有夸张之处。
这个时期的政治小说与党争结合的特点有二,一是反映了东林党人与阉党余孽的继续斗争,而且许多小说与辽东战事关系密切。二是反映东林党人与阉党斗争的小说,在尘埃落定之后,虽然能够做到比较全面细致、客观冷静,但仍没有完全排除个人思想感情的色彩,有一些偏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