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垂首不语,赵璟之略略有些紧张,轻轻抬起她苍白的小脸,迫使她与他对视:“你不愿意?”
青鸾心头一阵狂跳,惶惶移开视线。
眼前的赵璟之表情十分严肃,不再贫嘴逗乐的他令气氛有些沉重,那墨玉般的双眸似一汪浩瀚的海洋,无边无际、深不可测,又似一堆炙热的星火,尽管再三抑制,亦难以扑灭那熊熊火焰。
“就那么不愿意嫁给我?”赵璟之望着一言不发的她,心头说不出的失落,面上一派受伤。
因靠的太近,青鸾察觉到了他的手在轻颤。
她承认自己不会说话,亦不懂得掩饰,当看到他默默垂睑的那一瞬间,心还是隐隐揪紧了。
喜欢他么?她的内心是肯定的。
他是那么优秀的男人,相貌英俊、学识渊博、医术精湛、幽默风趣,虽是王爷,却从未摆过架子,永远都是那般亲切温和。上苍实在太过厚待他,赐予他太多的优点,想必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男人都会动心吧?
可若要嫁给他,青鸾却退却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总会莫名的慌乱、难过,那种没来由的空旷和无力感,深深萦绕着她,放佛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般,让她的心似缺少了一角,破破碎碎,不再完整。
当赵璟之无比认真的对她倾诉时,面对旁人企盼已久的示爱,她本能的选择了拒绝。又或者说,她对他,只觉还未到托付终身的那一步。
隐隐间,她感觉自己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身份注定她们有缘无分。
诚如大夫人身边的婢女所说,他的正妻,未来的郡王妃,应该是与他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女人,而自己却不适合这样的生活,要她一辈子生活在这幽深的王府,整日与人耍心机、玩手段,一辈子与他的妻妾争宠不断,她想她会疯的。
她渴望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生活,她只想随心所欲的活着。
可是这些想法,她告诉他,他会理解麽?若被外人知晓,会不会嘲笑她的天真和荒唐?
他真的很好,好到自己不知如何回应。无奈之下,她唯有再三缄口。
“映月?”赵璟之害怕她的沉默,那样的感觉让他不安极了。他甚至不再期望她说出答案,她不说,他便不再问。
这样想着,臂上不觉将她揽着更紧:“我不逼你了,你一定很累吧?那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映月,你有任何要求,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赵璟之附耳轻轻说道,如梦呓般。
青鸾心头一颤,心头盘旋许久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我若是想离开你,你也答应麽?”
“很晚了,你还是回房去吧?”良久,她憋出这么一句。
她的处境已经够狼狈了,甚至被人视为他的暖床侍妾,她实在受不了旁人鄙夷的眼光,他莫非还要堂而皇之的留宿不成?
“赵璟之?”见他一声不吭的紧搂着自己,青鸾急急唤道。
“睡吧。”赵璟之窝在她纤细的颈边,闷闷道:“你向来浅眠,刚换了地方一定睡不好,我就在这里陪你。”
那怎么行?青鸾惊慌抬眼,连连抗拒道:“你疯了?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赵璟之哑然失笑,恢复了一贯调笑本色:“你再说话,我就欺负你。就像上次在药庐一样……”
青鸾倏地住嘴,脸颊倏地掠过一抹嫣红,半响磨牙霍霍的骂了句:“……无赖!”
赵璟之扬唇一笑,袖袍一扬,烛火无声熄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秋兰冬香进来替青鸾梳洗,当看到无声宽衣的赵璟之时,两人惊讶到好半天才合上嘴。
“王、王爷……”两女识趣的埋首,慌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让她再睡会罢!”他不以为意的穿好皂靴,眼中却有说不出的宠溺:“屋子夜间冷,再添一个火盆。”
两女急急称是,哪敢抬头。
赵璟之笑笑,侧首望向安睡的青鸾,好半响才收回视线:“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去,好生伺候姑娘,若是做得好本王必定有赏。”
冬香秋兰面上一喜,齐齐谢过。
然而赵璟之为了一个美妾大闹王府一事,还是传了开来。
到后来事情越传越离谱,甚至各种范本都有,简直是绘声绘色、精彩万分。而那位美妾的惊天美貌,更是成了王府众下人私下的谈资。
当赵璟之来到澜庭小筑时,全庄上下亦听过了这个传闻。一路上被人明里暗里行注视礼,让他很不自在。
当他向赵素娥行礼问安后,这才发现向来谨小慎微的姑母也是饶有兴味的望着他。
“姑母今日心绪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他疑惑的撇撇嘴,很是不解。
赵素娥笑吟吟道:“瑢儿果真长大了!姑母是替你高兴。”说罢吩咐下人看茶。
赵璟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无比郑重的道明来意:“侄儿今日前来,是为表妹昨日一事……”
话未说完,却见姑母玉手略挥,一反常态淡淡道:“昨夜之事,我亦略有耳闻,娇娇虽然顽劣,却也办了件大好事,我自然不会罚她。”
赵璟之微愣:“姑母已知晓了?”
赵素娥笑道:“你闹得那般轰轰烈烈,我又岂会不知?!”
说罢又面含忧色道:“不过你这孩子也忒冲动了些,你护她母子二人没错,却不知也得罪了你大娘。你若想收她进府,日后必是要天天见面的,届时你让那位姑娘如何自处?”
赵璟之这才意识到昨夜的举动有多不妥,不由懊恼道:“姑母教训的是,是侄儿莽撞了。”
“有道是关心则乱,你的确失了分寸。”赵素娥点头道:“事以至此,再论这个倒也失了意义,往后行事还需谨慎些。”
“说罢,今日前来还有何事?”她状似无意的呷了口茶道。
赵璟之笑道:“姑母果然神机妙算,侄儿确有一事相求。”
赵素娥摒退左右,才缓缓道:“可是为了你那位小嫂嫂?”
“姑母如何得知此事?”赵璟之神色微变,颤声问道。
“你先不要问我如何知晓,你且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我。”赵素娥眉宇微蹙,正色道。
赵璟之压下心头疑惑,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忐忑道:“……此事关乎两条性命,还望姑母守口如瓶。”
赵素娥是无意中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并不了解事情始末,听完赵璟之的亲述,大惊道:“如此说来,那腹中孩儿,并非我赵氏血脉?!”
赵璟之一派严肃道:“还望姑母信守承诺,助侄儿一臂之力。”
“你、你也太大胆了!”赵素娥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来,完全失了方才的镇定:“……混淆宗室血脉可是大罪!倘若日后露陷,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侄儿冒险前来,是相信姑母能有好的建议,姑母定不会眼见侄儿身陷囫囵。”赵璟之冲她深深一揖道:“还请姑母成全!”
“你、你—唉!真是冤孽!”赵素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半响,才沉声道:“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有关映月身份一事,侄儿还想请姑丈帮忙。”赵璟之一脸正色道:“姑丈身居户部尚书,想必此事轻而易举。”
哪知赵素娥对他的提议却很不赞同:“瑢儿此言不假,编造新户籍对他来说确非难事。可是你姑丈的为人,我比你清楚。他向来迂腐正直,定不会答应此事。还是另想他法罢!”
赵璟之微怔,未想此提议竟行不通。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赵素娥奇道。
“侄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母看在娘亲的份上,成全侄儿。”赵璟之掀袍跪下,神情凝重。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行这般大礼做甚?!”赵素娥微愕,急急扶他起来:“你先说说,是什么法子?”
“映月小小年纪便沦为孤儿,着实可怜。侄儿只想与她平平淡淡到老,不再与过去有任何牵扯。还望姑母念在侄儿一片痴心的份上,收映月为义女,给她个虚设身份,让她在府中亦有些底气。”
他说罢,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还望姑母成亲,侄儿感激不尽。”
赵素娥被他的举止惊到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噙泪道:“痴儿!你这又是何苦?莫非真要走你父王的老路不成?!”
“望姑母成全!”赵璟之伏地不起,兀自重复这一句。
良久,赵素娥长叹一声,满是心疼扶起他来:“罢罢罢,想必你心意已决,姑母再劝也无益!你先起来罢,此事你我姑侄还需从长计议。”
“你祖母已替你相中一门亲事,那太医院院使之女与你倒还般配,瑢儿可知此事?”
“侄儿连夜赶回便碰上这些事,还未曾听祖母提及。”赵璟之有些意外,未想祖母行事这般神速,短短时日便替他拟定了人生大事。
“这可如何是好?”赵素娥皱眉道:“这门亲事是你祖母首肯的,眼下你要另娶她人,便是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徐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些姑母不必费心,侄儿自有主张。”赵璟之作揖道:“只要姑母答应侄儿的请求,便是帮了大忙了!”
见他三句话不离本意,赵素娥嗔怪道:“你这孩子,你这不是逼着姑母应允麽?”
赵璟之见她答应,不由大喜,再次作揖道:“多谢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