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这个星期,西弟小漾从学校回来,婆婆已去乡下电站上班,从楼上拿狗钵下来的公公说:‘这两天你可能要在下面小床睡了,你楼上房间的钥匙找不到了,不知被我放到了哪里。我明天再给你找找。’说着出去,开外面厨房的门。
“西弟小漾房间的钥匙一直插在门上,无论是她还是齐文允都没有第二把。尽管她不在家的时候,小幽和婆婆都可以随时进去翻她的东西,尤其是小幽,想拿她的衣服穿就拿她的衣服穿,她是敢怒而不敢言,她还是不敢把房间的门锁上、把钥匙带走,让婆婆说她防这个家里的人像防贼一样。
“但是公公为什么会把她房间的钥匙拿去呢?西弟小漾提东西上楼,看到房间的门果然是关的,没有钥匙进不去。她在外面走廊站了一会儿,听到小幽喊吃饭了,才下去,心想:‘难道是公公恨小幽进去拿我的东西,故意把门关了,把钥匙弄不见的?’
“但是这样的问题不好问,难道她还能指责他不成?她也不想再和公公讨论小幽的事情。本来,因为公公不是齐文允的亲生父亲的缘故,受齐文允和婆婆的影响,她和公公之间就存在距离,偷钱事件发生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更是遥远,除了吃饭时必要地喊一声‘爸,吃饭了!’或他要去上班前的交代‘睡觉前,把门窗关好’,不会再有无关的话题被谈起。
“三个人闷声不响地吃过晚饭,公公大声对小幽说:‘今晚就不要出去了,外面冷得很!早点睡,把门窗关好!’
“小幽也大声迟钝地回答说:‘我不出去!’
“喝了一口水,公公又对西弟小漾说:‘我去上班了,睡觉之前把门窗关好,把这边的门销插上。我从那边进,不会影响你。你就睡下面小床。’
“西弟小漾‘哦’了一声,看着他出去,站起来收碗到外面厨房。
“这个晚上小幽倒也没有出去,西弟小漾睡觉之前到楼上去看,她还坐在桌边写信,边写边念。
“西弟小漾把铁炉子的火封了,把门销插上,推开旁边原来齐文允单身时睡的房间的门,房间过去就是公公和婆婆的房间——那是火车车厢一样的房子,房子的四间都是相通的,从房子的这边可以进,从房子的那边也可以进。想起公公说的,他下班后从房子的那边进,不会影响她,她多少还是感觉有些不安全,于是试探性地过去推了推公公和婆婆房间的门,见从里面是反锁的,这才放了心——他主动把房门关了,为的就是让西弟小漾放心,他不会过西弟小漾这边的房间。
“她脱外衣上床睡下,感觉这铺小床真糟糕,因为垫的破棉絮凹凸不平,她只觉得很硌人,自制的枕头的枕芯也很硬。并且一想着这是一间客房,来来往往的很多人在这里睡过,她就觉得很不舒服,仿佛床单和被套上都是细菌,让她的皮肤过敏。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楼上自己舒适的房间进不去。
“她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终于睡着。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好像有一个人影爬上了她的床,正气喘吁吁地向她靠近。
“‘谁?’她猛地一惊,睁开了双眼。
“‘是我,是我,不要出声,让我亲近亲近你。’黑暗中那个人影说。
“她听出是公公的声音,也看出是公公的瘦骨嶙峋老人的身体,不觉大叫一声:‘放开!’并动手用力地推打,腿也四处乱蹬,企图把他掀开,致使他翻下床去。
“但这个就像是骷髅一样的人,正被邪恶的魔鬼的力量支配,不止一次把她按下去,浑身的骨节咯吱咯吱作响。然后她就再也翻不了身,只剩下痛苦的仇恨的无助的悲鸣:‘我会叫齐文允杀了你!’
“老色鬼得逞了,在她的上面喘着粗气说:‘他不会杀了我的,就算是告诉他,他也不敢……这个家还要靠我养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就让我好好爱你吧,在这个家,我们是一样命运的人,不管我们怎么对他们好,怎样为这个家付出,他们都不会想到我们……我们只有做事的权利,没有说话的权利,更没有生气发脾气的权利……虽然是我出大力养活了他们,可是由不得我做主,由不得我打骂谁,由不得我把谁赶出去……现在我终于感觉平衡一些了,他们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只要我得到了你……我不怕,我不怕他们会对我怎样……我已经看出来了,齐文允对你不好,你婆婆对你不好,他们不会因为我对你怎么样而对我怎么样……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就只有我对你好了,只有我才会真正地疼你、爱你……’
“原来一切都是他预谋好的,他早就预谋好的,为的是报复发泄,西弟小漾的软弱可欺孤立无援举目无亲。西弟小漾呜咽地哭了起来,如果婆婆对她好一点的话,如果齐文允对她好一点的话,如果他们让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更高一点的话,他就不会像这样对她也不敢像这样对她了。为什么她受了婆婆、丈夫和小姑这么多的欺负,她还要受公公这样的凌辱?
“公公起床去了他自己那边的房间,西弟小漾哭了整整一夜,哭得眼睛红肿,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睁都睁不开。公公从那边房间过来拿给她一把钥匙,说:‘你的钥匙我帮你找到了。’然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出去,明显是做贼心虚。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她该怎么对齐文允和婆婆说呢?她哭着勉强睁开双眼拿钥匙上楼,开自己的房门进去,把自己锁在里面。九点多钟的时候,她听到小幽下楼,公公对她说:‘你钟凝姐生病了,家务事你多做点儿。这是我拿给你的钱,一半用来买菜,一半留着你自己用。回来后把衣服洗了。’
“小幽虽说是不乐意,但见到了钱,还是愿意。她二话不说,洗漱完了就去买菜,回来后又把洗衣机搬了出去洗衣服,一边问她的父亲还有什么要洗的。西弟小漾知道这就是所谓公公对她的好,一方面用钱将小幽收买,一方面免去她的家务,不至于让婆婆回来后骂,使事情穿帮。可是她该怎么办呢,她到底要不要对齐文允和婆婆说呢?她开始想象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后果:婆婆会和他大闹一场,齐文允也会饶不了他,然后他们会离婚,他会被赶出去;等到最后失去经济的支撑这个家陷入困境,他们又会认为造成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是她,辱骂她折磨她,使她在他们的面前生活更没有尊严,忍辱负重,忍气吞声——自古女人被奸,从来被贬低的是女人。
“中午她被小幽叫下去吃饭时,简直不敢抬起眼睛来看人。为了掩饰自己哭过的痕迹以及眼睛太肿的原因,她拿小幽的粉盒往脸上扑了扑粉。然后出去,在街道的拐角处配了一把钥匙——目前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让钥匙落到公公的手里她再次进不去。她把原来那把钥匙照样插在门的锁孔上,然后把配来的钥匙和学校宿舍的钥匙拴在一起,随时挂在身上。
“星期天的早晨,西弟小漾买好了菜打算早点回学校,公公看出来了,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四十块钱,把小幽也喊到西弟小漾的身边,说:‘当着你们两个的面,一人给你们二十块钱!’——那时的二十块钱可是现在的二百块钱——小幽高兴地收了,见西弟小漾还是没有动,就说:‘嫂子,爸拿给我们的,拿着!’把钱收了放在西弟小漾的手上。公公见西弟小漾没有拒绝,知道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她是不会告发了,很快活地上了楼去他的菜地。
“‘他这是故意的,故意当着小幽的面这样做,看我的反应,以试探我对他的仇恨有多深,会不会造成威胁。’西弟小漾后来回忆的时候对我说,‘在我还没有打定主意是否要告他之前,我不能让小幽看出端倪,所以我只得收了,转身离去。但是在那一个星期,我的头脑是多么混乱啊,我是多么看不起我自己啊。我从讲台上下来,自己问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当一个老师呢,我有何面目待在这三尺讲台上呢?’
“正在她犹豫这个星期是否应该回去,回去又该怎么面对公公和婆婆,不回去又担心婆婆会猜疑、小幽会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齐文允回来了。他说工厂生产不正常,这次回来可能要待好长时间,他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其实他是输得身无分文,被逼债逼多了,被迫回来躲债的。他向西弟小漾要钱买烟抽买酒喝,西弟小漾不敢反对,把公公拿给她的二十块钱给他了,心说:‘这是多么讽刺啊,他向他不干净的老婆要钱买烟抽买酒喝!’然而可恨的是,他竟然嫌菜不好,一定要她去向旁边的农家买一些花生米和鸡蛋来。
“西弟小漾这样去做了,看着他就着花生米不停地喝,一直喝到酩酊大醉;连让西弟小漾把碗收好都不行,骂骂咧咧地把她拖到床上,疯了似的折磨她。
“‘你弄疼我了!’西弟小漾说。
“‘痛什么痛?一点风情都不懂。这样不行,换一个姿势来!’他逼着西弟小漾翻身过来,趴在他的身下。
“那一刻,西弟小漾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这样和被另一个人糟蹋有什么两样?’因此对一个人的名节和贞洁也看淡了,彻底打消了告公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