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从私家车里走了下来,他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朝楼上的雨熙招手。他亲手为雨熙制作了一条精美的手链,上面的每一粒珠子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他想象着这条美丽的配饰每天缠绕在她白皙的腕上,一如他陪伴在她身边,心里就溢满了幸福感。他不急于与雨熙进一步发展,她有过一段难忘的感情经历,目前还处于纠结的状态中,他会一直等她,直到她完全放下过去、完全接纳他。
雨熙觉得跟保罗在一起很舒服,他从不给她任何压力和负担,而且细心、体贴、善解人意,堪称理想伴侣。杰森对她来说是美好的梦想,而保罗则是美好的现实。她不否认她对保罗动心了,因为跟保罗相处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淡的幸福感。
保罗深情凝望着楼上的恋人,她的笑容灿烂而美好。他们本来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可是命运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冲天的大火伴着惊天的爆炸声毁掉了这个原本可以圆满的故事。私家轿车被火舌吞没,保罗在爆炸中身亡,雨熙亲眼目睹了这悲惨的一幕。
她跌倒在地板上,满脸泪痕,保罗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对他痛下杀手?一定是黑鹰集团干的,他们用这种方式警告她任何接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除了杰森她不可以与其他异性交往。她原以为离开地狱之岛,她便有了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看来是她天真了,她和进化人一样从未摆脱过棋子的角色。
参加完保罗的葬礼,雨熙被迫到海边小城度假,在那里她遇上了杰森。杰森听到保罗的死讯很震惊。赛拉拉着雨熙的手叫她妈妈。雨熙刚想进一步解释,旁边的游客向她抖了抖包里的炸弹。杰森抱起女儿,想说什么,又有游客用枪抵住了他的腰。于是他们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家三口。最高兴的当然是赛拉,她左手牵着杰森,右手牵着雨熙,一路上唱着儿歌。天真的小女孩以为爸爸妈妈和好了,再也不会离开她了,开心得不得了。
八名热心的游客把他们领进了一栋复式小楼里,房间装修简单但功能俱全,最实用的莫过于儿童套房了,粉红色的墙上贴满了卡通画、软软的小床上摆满了毛茸茸的玩具,猫头鹰小钟还会唱儿童歌曲。赛拉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搂着一只毛绒兔子睡着了,她确实有点玩累了。杰森和雨熙听到房门上锁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成了笼中鸟,心里不禁生出悲凉的情绪来。他们被关到了同一间卧室里。杰森躺在地板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雨熙则坐在床头上默默哭泣。
她在想如果她从未与保罗相遇多好,那个与世无争的保罗,那个有着淡淡笑容的保罗,就不会被炸死。她一心想着挣脱命运的枷锁,开始崭新的人生,却从未想到有一天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一个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比烟花还寂寞,一场简单的葬礼,报纸上的几行字,送走了她爱过的人。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就到了另一个世界,美好的现实完结了,她现在只剩了美好的幻梦,可幻梦终归是无从把握的。
“对于保罗的死,我感到很抱歉。”杰森说。
“黑鹰集团为了让我们两个在一起,不惜炸死保罗。”雨熙擦干了眼泪,俯下身望着杰森,“我们不要再反抗了,没用的,他们终归会达成目的。”她开始用花瓣般的嘴唇探索他的唇。
“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杰森从地板上起身,避开她,“可是我们不能那样做。这不止关系到你我,还关系到进化人和凡人的整个世界。”
他原原本本地把黑鹰集团的阴谋告诉了雨熙,雨熙说:“他们将计划向你和盘托出,就表示他们势在必得,我们是逃不出他们精心编制的魔网的。”
杰森伫立在窗前,一弯新月在云翳中穿梭,斑斓的星辉透过窗子洒下如水的光华,他的心却没有半点光亮。彼得是在激发他的正面情绪吗?把他和刚刚失去男友的雨熙关在一起,利用赛拉威胁他,然后让他们扮演快乐的一家人,这简直就是幸福的伪命题。
漫漫长夜过后,是阳光充沛的白昼。雨熙履行母亲的职责,给三个人做了早餐。雨熙没有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杰森不想让女儿发现异样,故意多吃了一些。赛拉胃口大开,吃得饱饱的,嘴角上还残留着食物的残渣。杰森用纸巾帮她抹去了。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敏感的赛拉还是觉察到了什么。
“没有啊。”杰森信口胡诌道,“是妈妈感冒了,今天不舒服。”
雨熙连忙配合地打了两个喷嚏:“妈妈真的病了。乖,你到花园里去玩吧,妈妈要休息了。”
“好吧。”赛拉看了看雨熙,嘱咐杰森:“你要照顾好妈妈,我去玩了。”
杰森朝女儿眨了眨眼,让她放心。小女孩捧着毛绒兔子跑出去了。
雨熙接了一个电话,黑鹰集团对外婆下手了,外婆战战兢兢地在电话里说不要违背他们的意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卑鄙。”雨熙把手机摔在地板上,用力踏着。
她有些不能自已,情绪像决堤的洪流奔涌而出,她跟大街上来来往往走着的女孩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唯独她要独自承受这些?她多想有一双温暖宽厚的肩膀能给她依靠,让她感觉到自己并非孤军奋战。
杰森递给她纸巾,尽力安抚她。在地狱之岛他们曾经生死相依,而今为了破坏黑鹰集团的计划,他似乎在刻意疏远她。但当她提出想借用他的肩膀依靠时,他并没有拒绝。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靠在他肩头哭泣,他感受着她的颤抖,有那么一刻,他们觉得双方是需要彼此的。
几分钟后,一群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西装的人闯了进来。其中一名染着银发的墨镜男拿出两支粗大的针管在杰森和雨熙的面前晃了晃。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牢牢按在桌案上。银发墨镜男在他们的脖子上注射了不知名药物。注射完毕后,那群人离开了。杰森和雨熙感到头晕的厉害。
雨熙还是不断想起保罗的死和外婆遭到威逼的事,但奇怪的是她再也感受不到忧伤或者愤怒,她的心里竟然莫名掠过一丝狂喜,难道她疯了吗?她有些羞愧,但快乐的感觉浓浓地包围了她,她没来由地感到幸福,幸福得难以自持。
杰森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强烈的幸福感,他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忘记外界给自己带来的种种伤害,但是那些过往似乎已经与他无关,再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绪。幸福的潮水在他心头汹涌澎湃,他开心地笑着,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他们发明出了控制人类情绪的药。”杰森说。
“好在我在注射药物之前参加了保罗的葬礼,不然我恐怕在葬礼现场笑出声来。”雨熙庆幸地说。
“凡人的科技真是日新月异。”杰森感慨道。
他感到皮肤有些痒就到浴室里冲凉。冰凉的水并没有冲淡他的幸福感,他得到了全人类梦寐以求的东西——幸福,然而却深感不安。没有任何基础的幸福,毫无来由的幸福,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在他心间,让他丧失了真实的感觉。他用更多的冷水冲刷自己的身体,全身颤抖着在浴室的镜子里看着水淋淋的自己。他身上的刺青已经全部消失了,没有残留一点颜色也没有留下一点疤痕,他的快乐情绪激发了超能力,进而实现了皮肤的还原。
黑鹰集团找到了打开他情绪枷锁的钥匙,那么他们那个可怕的计划恐怕在不久以后就要付诸实施了。杰森回到蓬蓬头下,继续用冷水淋自己。
“你没事吧。”雨熙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传了进来。杰森呆在里面太久了,她有些担心。
“我很好。”杰森随意穿了宽大的休闲装走出了浴室,头发湿漉漉的。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雨熙打开了电视机,她希望杰森能放松下来。彼得笑容满面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得意地跟观众打着招呼:“你过得还愉快吗?事实上你感到很幸福是不是?”
“你们不会得逞的。”杰森已经无法愤怒,他用平淡友好的口吻说出了这句本该咆哮的话。
“先别急于下结论。”坐在旁边的卡尔上校说,“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
接着电视画面切换到了花园里,赛拉正对逮到手的蝴蝶说悄悄话:“蝴蝶蝴蝶你知道吗?爸爸和妈妈和好了,我们一家人团聚了,我好开心啊。”
画面又切了回来,卡尔上校说:“你们忍心毁掉孩子对家庭的期望吗?你们狠心剥夺她的快乐吗?”
想起赛拉,杰森的心变得柔软起来,雨熙也想给这个小女孩一个完美的童年,于是他们决定在孩子面前继续演戏,毕竟这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很难,但对赛拉而言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