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无际。飞鸟翔集。
蔚蓝深处是更深的蔚蓝,水与天交织成蓝色的梦幻。天边飘忽的云朵,飞翔的海鸟,给这抹无尽的蓝平添了几分灵动和写意。
杰森在海边按着琴键,海面出现了涟漪。雨熙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满眼的期许。卡尔上校和彼得静静地站在杰森两旁,他们无时无刻不再给杰森施压。优美的钢琴乐细雨般流动着,每一个音符都掷地有声。纯净的音乐没有一丝杂质,像海天一样空灵,像海风一样清爽,更像欢舞的阳光、自由的飞鸟。海面上的涟漪渐渐扩散,动荡的水波隐藏着躁动的力量。杰森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海水在他湛蓝的眸子里涌动。
卡尔上校像岩石一样屹立不动,彼得则来回踱着步。杰森则完全深陷在音乐的国度里,难以自拔。他的手指仿佛附着了某种魔力,在黑白键上灵活地跃动着,以比燃烧更热烈的方式。海面上有了更大的波澜,音乐的旋律由缓转急,快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翻滚的浪花冲出海滩飞溅在观海者的身上。卡尔上校和彼得满身是水,狼狈如落汤鸡。杰森和雨熙却没被溅到。
“你是故意的吧。”彼得揪住杰森的衣领气冲冲地说。
“这说明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超能力了。”卡尔上校高兴地说。
“他想把我们淹死。”彼得抹着鼻梁上的水珠说。
“他不会那么做。为了赛拉,他会全力配合我们。”卡尔上校把头转向了杰森,“对吧,杰森。”
“只要你们不伤害赛拉,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杰森回答道。
“我早说过杰森是个好父亲,跟他的老爹查尔斯不一样。”卡尔上校在表扬杰森的同时不忘挖苦查尔斯州长。
杰森愤怒地看着卡尔上校,他恨不得把那个以往别人伤口撒盐取乐的人按在海里,然而他没有那么做,发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卡尔上校还是觉察到了他的怒意,对彼得说:“看来我们的钢琴家情绪不太好。”
彼得立刻会意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支又粗又长的针管,将明晃晃的针头深深刺进杰森的脖颈里。一股莫名的狂喜像一道闪电划过杰森的心脏,他的脖子痛得厉害,然而内心却充满喜悦,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种药太可怕了,完全可以让被注射的人开开心心地走进棺材里。曾几何时,类似的药物被广泛应用于死刑犯,借以消除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心情愉快地走向极乐世界。黑鹰集团一定是在此基础上升级了药效,使其麻痹人体内所有的情绪,注射它的人长期持久地陷入莫名的兴奋和幸福之中。杰森距上次被注射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那时注射的剂量还不是很大,这次他被注射了更大的剂量,药效会持续更久。
“为了让你进步得更快些,我们邀请了你的朋友到这里一块度假。”卡尔上校吹了一声口哨,一名金发小伙子踩着帆板在海浪里滑行而来。杰森看到了精神焕发的大卫,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渴望冲浪,你需要为他制造更大的浪花。”彼得说。
杰森坐在钢琴前,继续弹奏起来。他需要制造浪花,让大卫尽兴,但又不能让他的安全受到威胁。大卫朝他挥手,仿佛在说让浪花来得更猛烈些吧。他没有时间犹豫,就让音乐主宰一切吧。海水随着音乐旋律的变化活动着,当钢琴乐变得铿锵有力时,腾起的海浪形成了一面高高的水墙,小小的帆板在里面跳跃着,大卫自豪地劈风斩浪,他终于明白吉米迷恋大海的理由。那不是为了单纯的冒险和刺激,而是为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追求。他从未感到像现在那么自由过,那种直达心灵深处的快感足以让他放弃世间的一切。
一曲完毕,海浪停止了喧哗,海平面像起伏的丝绸一样平滑。大卫抱着帆板从海里走了出来。杰森怀疑他也被注射了那种控制情绪的药物,大卫大方地承认了。
“是我主动要求被注射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现在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大卫确实变得比以前自信和开朗了许多。
“可是——”杰森担心药物的不良影响。
“钢琴家,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脾气变得好多了吗?”大卫对注射药物的事一点也不抵触。
“我以前脾气不好吗?”杰森皱了皱眉头。
雨熙笑了笑,杰森觉得她似乎给出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一个自然人总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杰森说。
“剔除自然人身上负面的东西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处。”彼得展开了与杰森辩论的架势。
“说到负面的东西,黑鹰集团成员似乎是集大成者,自私、冷酷、贪婪、狂妄、嗜血,你们怎么不从自己身上剔除它们?”杰森很不认同地说。
“我们从不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卡尔上校说,“我们是创造者和发明者,而你们是实验体。”
你们是实验体。雨熙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这句话。她怀疑自己被注射的药品和杰森是不同的。她除了被剥夺了正常人的情绪,还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是谁。有时她知道自己是雨熙,有时她在内心深处以另一个身份自居,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是杰森的妻子雨夕,那个有着跟相同样貌的年轻女子。这种荒谬的想法时时刻刻折磨着她,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她越来越喜欢赛拉,简直把赛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常常不受控制地亲吻杰森的面颊,又多次提及他们一家三口才知道的往事。赛拉坚信雨熙就是自己的妈妈,杰森除了地狱之岛的经历,其他的记忆大部分都恢复了。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妻子,只是不能在女儿面前戳穿这个善意的谎言。雨熙却入戏太深,难以自拔,她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好妻子和好妈妈。大卫也察觉出了异样,觉得雨熙越来越不像他在地狱之岛认识的那个女子,她好像正逐渐变成另一个人。杰森在私下里告诉大卫她变得越发像自己已故的妻子。
卡尔上校和彼得的离去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过。雨熙经常梦到杰森和雨夕在一起的时光。她喜欢杰森,但并不想变成雨夕。可是她发现自己在慢慢地跟梦中的那个女子重合,对此她感到害怕。为了不做梦,她甚至不敢睡觉。她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身体里的药物让她体会不到什么是悲伤,她的眼泪早已被不实的笑声取代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是躲不过去的。黑鹰集团一定在创造她之前已经策划好了。外婆曾告诉她不做噩梦的秘诀就是放松心情,睡得香甜自然一夜无梦。可是她的脑神经一直紧绷着,怎么可能放松下来呢?也许音乐能起到一些作用吧。她不得不推醒了地板上的杰森,问他是否能为自己弹奏一曲。
“现在?”杰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那些墨镜男解释了他们需要走出屋子的理由。
墨镜男以为他们需要花前月下的私人空间,便没有加以阻拦。星天之下,花香袭人,雨熙坐在私家花园的长椅上静静地听着钢琴乐。她觉得在音乐里找回了自己,被美妙的音乐淹没的时候她非常清醒地确定自己不是雨夕。
“你可以随时弹给我听吗?”雨熙问杰森。
杰森点点头,没有停止弹奏。这时花丛里跳出了一个黑影。是一名可以随环境改变自己身体颜色的进化人,他之所以现出本来颜色是为了现身。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与自己同胞的约定。”那名变色进化人说。
“当然。”杰森说自己的血液里蕴含着凡人的军事发明。凡人不但可以操纵人类的喜怒哀乐,而且可以消除人类的恐惧、内疚等种种影响战斗力的情绪。一旦走上战场的士兵被注射了药物,他们就会成为无所畏惧、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
雨熙担心她和杰森都会变成这样的人。杰森告诉她他们目前注射的药物还不具备这样的效力。杰森偷听到了卡尔上校和彼得的计划。那段对话是在飞机中进行的,然而他的听力已经进化到难以置信的程度,这是黑鹰集团始料未及的。
“看来查尔斯州长是对的,你活着要比死了有价值,他们可以利用你,我们也可以利用你。我们在先天上比凡人有优势,只要再掌握点先进科技,就会赢得战争。”变色进化人对这项收获感到满意。
杰森听到父亲的名字心里感到有几分内疚,想杀他的并不是查尔斯,而是进化人统治区的其他力量,查尔斯一直试图说服民众他的存在比死亡更具意义。
“我该走了,这里耳目众多,对我来说并不安全。”变色进化人说完离开了。
彼得从树干上走了出来:“如果泄露点无关紧要的秘密能保全你的性命,我们倒是乐于成全你。”
彼得如何做到变色隐身的呢?他刚才的魔术简直跟变色进化人一模一样。或许他跟卡尔上校一样,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