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芙风驰电掣地驶出森林,向菲力丝城堡飞奔而去,不祥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腾,让她在马背上如坐针毡。风向转了,呼啸而来的西北风带来了翻卷的乌云,将刚才月明星稀的夜空遮蔽得黯淡无光,那座宏伟的城堡与无边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似乎要吞噬掉一切与光明有关的东西。
将林间小道远远甩在身后,在山坡上一路疾驰,城堡越来越近了。空气中依稀传来了血腥的气味,西尔芙暗暗咬紧了下唇,那种不祥的感觉似乎已经被印证了一半——城堡里多半是出事了。
“开门!开门!”伴着急促的马蹄声和激昂的马嘶,西尔芙在门前勒住缰绳,高声急呼。
黑色的铸铁大门静默地紧闭着,无视着西尔芙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不用点儿野蛮的法子是不成的了。
“阿莫拉霍洞开!”念动咒语,一道耀眼的红光从西尔芙掌心射出,直冲向大门中间,发出沉闷的回响。铁门猛烈地颤动了几下之后,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
西尔芙飞身跃下马,拔出腰间的短剑,轻轻走进了门,两具男仆的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具尸体都呈现出怪异的姿态,头和身体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似乎是被很强大的力量折断了脖子,西尔芙迅速蹲下查看了他们的颈部,并没有发现咬痕。城堡里静悄悄的,微凉的空气犹如黑夜掩盖下的海面,暗涌着危险的波澜,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啊——”一声惊呼从二楼卧室的方向传来,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西尔芙心中一紧,立刻发足飞奔,冲进了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但却空无一人,她箭一般地跃上楼梯,正好看到一道黑影从走廊的尽头破窗而出,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站在卧室门口,用背死命地抵着冰冷的墙壁,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是奥力。
西尔芙追到窗边,黑衣人却已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中,她立刻搭弓射出一支银色的箭,照亮了城堡东侧的花园,借着亮光,望见了那个敏捷如猎豹般的黑影正飞一般地朝着后院的方向飘去。
“奥力,你怎么样了?”她连忙转回头看着这个面色惨白的少年。他看样子是刚从梦中惊醒,金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睡痕,宽大的白色睡袍领口歪着,露出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银链,银链的一端似乎挂着个坠子,藏在了袍子里面,只隐约露出个模糊的轮廓,西尔芙看着那东西,心里隐约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没……没事……”奥力大口喘着气,无力地说,湛蓝的眼中满是恐惧。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西尔芙把视线从银链转到了他脸上。
“吸……吸……吸血鬼……”奥力瞪大眼睛,颤抖地抓住了西尔芙的手。
“就是刚才跳出窗户的那个人?”西尔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是……”奥力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一点。
“是不是西蒙?”
“不……是……是!我也不知道!”奥力慌乱地摇头又点头,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快跟我走!”西尔芙也来不及多问了,她拉起奥力,果断地转身向楼下奔去。
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西蒙多半是变了身,或者是他的“主人”回来找他了。现在她必须赶到后院抓住那个可恶的吸血鬼,以免再有悲剧发生。
不过当她跑出通往后院的走廊之后,立刻认识到,原来事情比她担心的还要复杂那么一点点。
几十个火把将连接城堡前后两个区域的花园映得亮如白昼,城堡里所有的男仆应该都在这里了,他们全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剑棍棒之类的武器,神色紧张地面朝外围成一个大圈,圈外横陈着一具男仆的尸体,脖子上赫然有一对殷红的血印,圈内站着两个人——菲力丝男爵和管家托尼。
菲力丝男爵没来的及戴假发,露出了光溜溜的秃顶,身上的袍子也扣错了扣子,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他手上端着一把火枪,像一只受了惊的野兽一般四下张望着。托尼站在男爵身旁,看起来要比其他人冷静那么一点点,他左手在胸口处握成拳,右手里抓着一个黑色的物事,赫然就是西尔芙留在西蒙尸体上的那个十字架。
“你们……”
西尔芙话还没说出口,一个火把便伴随着人群的躁动声朝她迎面飞来。
她连忙将腰肢一摆,飞起一脚将火把踢进了喷水池,跟在她身后的奥力发出一声惊呼。
“白痴!看清楚!是我们!”她朝这些紧张得过了头的家伙大吼。
“马里帝兹小姐?!奥力?!噢!我的天啊!”男爵大叫起来。
“不要惊慌,男爵大人。那个吸血鬼呢?我刚看到他往这边来的!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西尔芙皱着眉大步走上前,“我放在西蒙身上的十字架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托尼先生?”
“吸血鬼!吸血鬼现在到了我的家里!刚刚才从我的头上飞过去!噢,天哪!你跑到哪儿去了?我请你来保护我的安全,你却在关键时候跑得无影无踪!现在还来问我是怎么回事?!”男爵几乎是在咆哮了,脸上的表情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天气。
“我离开自有我的理由,而且我离开前交代了一些事情,托尼先生也应该很清楚!”西尔芙目光如电望向托尼,冷冷地说。
“男爵大人,我早就跟您说过,会魔法的女人会给这座城堡带来灾难啊!”托尼怨毒地望着西尔芙,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犹如一把老锈的锯子,让人头皮发麻。
“灾难?我看,给这个城堡带来灾难的是你才对吧?”西尔芙眯起了眼睛,放缓了脚步,顺着男仆们让出的道路,一步步走进了圈子,“看来我也有必要单独向男爵大人汇报一些事情了,首先,西蒙公子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原本我用了一个完全可以控制他的符咒,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符咒却在托尼先生的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了托尼手中的十字架上。
“西蒙公子的尸体确实不见了,但是刚才那个吸血鬼绝对不是他!这十字架是我从地上捡回来的!”托尼连忙嘶声辩解。
“吸血鬼动不了这个符咒,只有人才能拿开它!”西尔芙站进圈中,停下脚步,向空中伸出右手,那个黑十字架嗖地一声从托尼的的手中飞回了她的手里。
“不是西蒙!那个人绝对不是西蒙!”余怒未消的男爵倒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目光越过西尔芙,停留在奥力的身上。
“奥力,刚才你去了哪儿?”男爵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惶起来。
“我也正想问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到了这里,却把奥力公子一个人留在房间?”没等奥力回答,西尔芙就毫不客气地插了一句。
“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的城堡,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男爵恶狠狠地低呼,“奥力,快说!你刚才去了哪里?”
“奥力公子刚才和我在一起,男爵大人。这是您的城堡?您身边有人直到今天都还不这么认为呢!”西尔芙无视他的呼喝,再次眯起了眼,将双手抱在胸前,意味深长地瞟了瞟托尼,此刻,托尼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本来就难看的脸皱成了一团,像是有什么病要发作了一般。
“谁?”男爵眼中闪过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
“他说,只有西蒙才是这里的主人。”西尔芙走到他面前,小声却又清晰地说道,朝着托尼使了一个眼色。
男爵惊愕地张大了嘴。
托尼发出了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他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去拿什么东西,男爵却端起火枪对准了他。
“咳咳……大人……我……只是要拿我的……咳咳……哮喘药。”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苦着脸,用手指从怀里拎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好,原来你们全都在算计我!很好!”男爵放下了枪,苍白的大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马里帝兹小姐,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可西尔芙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瞬间移形到了托尼身边,一把抢过了他正要往嘴里倒的药瓶。
“变身汤剂?这还真有点意思!可惜剂量的配比有些不对,相信为此你也没少吃苦头吧?”她将药瓶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挑起了眉毛,“这一种每次变身可以持续十二个小时,如果没有后续的药就会变回原型。男爵大人,我相信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托尼跌坐在了地上,不停抽搐起来,怨毒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西尔芙。渐渐的,他的红发开始变成了深金色,佝偻的身体也缓缓伸展开,脸上的骨骼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搅动了一般,不停地扭曲着,五官也慢慢变了模样。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停止了抽搐,变成了一个金发方脸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原先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明显短小了很多,显得十分滑稽。
男爵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用枪托撑住地面,支持着自己已经发软的腿。
“布鲁克!是你!”男爵的声音突然变得无力而颤抖。
“亏你还认得出我来,我亲爱的妹夫。”这个被男爵叫做布鲁克的男人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扫刚才的猥琐模样,坦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说句良心话,这个布鲁克原来的样子要比变成托尼的时候好看不少,可那双眼睛中积压着的仇恨和戾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样……已经多久了?”男爵问。
“十八年了。自从我妹妹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就想尽办法留在了这里——当然,这还得多谢你那个亲爱的巫婆,人见人爱的埃兰娜小姐,要不是从她那里偷到了变身汤剂的方子,我也不会这么愉快地见证你们这个被诅咒的家族一步一步走向衰亡!”布鲁克向男爵迈开了步子,缓缓逼近,话音里充满着刻骨的恨意和复仇的快感。
“够了!住嘴!”男爵发疯似地吼叫起来,朝他举起了火枪。
“砰!”
一阵硝烟伴着一声巨响,布鲁克轰然倒在了地上,男爵手中的火枪也被震得脱手而出,滚到了一边。这一枪打歪了,不过喷出的铁砂狠狠击中了布鲁克的肩膀,轰掉了他半个耳朵,他的左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把他抓起来!拖进地牢里!”男爵颤抖着,咆哮着,神经质地指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布鲁克大叫。场面顿时陷入了小小的混乱中,几个胆大的男仆上前绑住了布鲁克,而一些胆小的却四下散开,想要溜走,布鲁克的惨叫声和男仆们的呼喊声交杂在一起,淹没了男爵接下来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咒骂。
“哈哈哈哈!这里还真是热闹得紧啊!”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膜里,带去了刺骨的寒意,立刻让这些喧闹声凝固了。
西尔芙循声望去,一个瘦高的黑袍人正立在喷泉池顶端的雕像上。他整个人都被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包裹着,脸半藏在披风兜帽的阴影里,上半部覆盖着银色的金属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只能依稀看到笑起来时露出的雪白锋利的尖牙和苍白瘦削的下巴。
“他又来了!吸血鬼!”片刻沉静之后,人群爆发出尖利的惊叫。
西尔芙沉着地拔出了腰间的短剑。这个吸血鬼既不是西蒙,也不是萨麦尔,相信多半就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了。
“哦,原来闻名已久的马里帝兹小姐也在这里呢!看来为了好好款待我,男爵大人还真是费了不少心啊!”吸血鬼的语气里带着森森的笑意。
“杀了他!杀了他!”男爵尖叫着,腿像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可他的话音未落,那吸血鬼却已带着一阵疾风掠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臂,手如利爪一般扼向了他的咽喉。
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银光闪过,雪亮的剑锋毫不留情地削向了那只苍白的手,逼得那吸血鬼倒退了一步,缩回了手臂。
“好快的速度,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猎人!”
西尔芙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短剑舞出一片凌厉的锋芒向他袭去,他迅速闪避着,一转身轻灵地跃上了花园中回廊的拱顶,沿着回廊的路线朝着城堡的后方跑去。
西尔芙一甩手,从袖中抛出一根顶端带着利爪的细绳,勾住回廊顶上的石缝,用力一拉,然后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上了屋顶,紧追上去,把男爵杀猪般的喊叫声甩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