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芙策马出了城堡,从山坡上向外望去,蓝丝绒般的夜空月朗星稀,城堡南边的森林安静得像沉睡中的大海,而此刻的她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银色的狼——萨麦尔.阿德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她紫色的眸子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今夜吹的是北风,凭借它们从南边森林里带来的味道和她敏锐的直觉,只可恶的银狼现在多半就在森林里。
露娜扬起四蹄,像一道银白的闪电般划破了漆黑的夜色,带着西尔芙驰入了迷雾缭绕的森林。夜风高高扬起她的黑色斗篷,她伏在马背上,从身后取出一把精巧的金色小弓,搭上一支银色的长箭,“嗖”地一声射入了密林的深处,带出一道流星般璀璨的光带,一瞬间将森林照得亮如白昼。
“出来吧,萨麦尔.阿德拉!”她勒住缰绳朗声叫道。银箭发出的光芒渐渐消逝在远方,四周恢复了弥漫着浓雾的死气沉沉的黑暗,寂静中,一阵轻柔又缓慢地踩踏着林中枯枝落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西尔芙的鼻尖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她迅速收起了弓箭,将右手搭上了腰间的红宝石腰带。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玛里帝兹家的小姑娘。不过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萨麦尔宛如逗弄三岁孩童般的轻柔声音伴着一串浮动在空中的银色火球在不远处响起,那些毫无温度的火球恰好照亮了西尔芙和他所处的区域。这次的他,不再是狼形,而是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瘦高男人。
他有一头铂金色的长发,用黑色锻带束在脑后;苍白脸上的五官是那样的精美绝伦,但每一根线条的变化都仿佛带着比这黑暗更深的意图;与变身为狼时不同,他此刻的眼睛是极光般瑰丽的紫色,令人极易在这魔性的美丽中迷失了主见。
“我也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西尔芙的声音陡然升高了,她不再是八岁的孩子,会在那双眼睛的催眠下失去反抗的能力,但她放在腰带上的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我选中的孩子果然与众不同呢!”萨麦尔的脸上露出了愉悦而阴森的笑意,“你越来越漂亮了,也很有勇气。只可惜再过几十年,这些都将离你而去——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短暂的生物呢……”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西尔芙闪电般跃下马背,一道耀眼的银色弧线向萨麦尔迎面劈去。
萨麦尔抬起右手,一道荧绿的光墙出现在自己身前,与银弧碰撞在一起,顿时粉碎成点点银色和绿色的飞沫,散落在雾气中。他在飞沫中向后飘动着,拉远了和她之间的距离。他的胸前出现了一道极细的红线,然后一片殷红色渐渐在银白的布料上蔓延开来。
“你现在一定后悔当时没咬我吧?!”西尔芙的腰带不见了,手中却多了一把红宝石镶柄的柔韧长剑,她望着萨麦尔胸口绽放出的红色,愉快地扬了扬眉毛。
一招击中,看来这个家伙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她向前一跃,剑锋径直挑向他的咽喉。
“又是玛里帝兹家的圣剑,还真是给我面子!”萨麦尔冷笑了一声,突然鬼魅般地漂浮起来,侧身避开了那银色的剑锋,闪到了西尔芙身后。西尔芙敏捷地转身,长剑瞬间变短,她回手向他刺去,却仍旧刺了个空。
“我选中你,可不是为了咬你!”萨麦尔的声音突然从她前方传来,她还来不及收招,双手便被他牢牢扣住了。
“幻影移形!”西尔芙立刻念动咒语,想逃脱他的掌控,却无济于事。
“我曾经也是个巫师呢!我可爱的小姑娘。”萨麦尔冰凉的气息轻轻落在西尔芙的面颊上,无视她的惊讶,“这件事,与你我都无关,你不该插手的。”
“只要是你们这些魔物的事,就跟我有关!”西尔芙一边愤怒地在他冰冷的双手中挣扎着,一边狠狠瞪着面前这张美丽得不真实的脸。
“不要叫我们魔物,玛里帝兹家族的继承人。”萨麦尔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尊严,同时也松开了对她的束缚,“我们是血族,只是选择了和你们不同的生活方式的种族而已——人类有什么资格决定别的种族的生死?”
“你们用人类的生命维持着自己的腐朽,看看那些沦为你们美餐的人类吧,你们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呢?”西尔芙挣脱了他,立刻闪电般移形到了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不要老把自己弄得像只好斗的小猫好不好?我的小姑娘……”萨麦尔的语调又恢复了先前的那种戏谑,“我来见你,可不是为了来跟你打架的。”
“可我是!”话音未落,西尔芙已瞬间移形到萨麦尔面前,圣剑带出一片无比耀目的光芒,汇成一个巨大的光球,铺天盖地地朝萨麦尔袭去。萨麦尔脸色微变,双手扬起,幻化出无数绿蛇般的光柱,结成一张网,挡在了自己面前。但那光球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萨麦尔双手撑着绿网,双脚被压得陷在了泥里,还是止不住地往后移动着,将地面划出两道深深的沟来。
“去死吧!”西尔芙怒喝一声,纵身一跃,举起圣剑穿过光球狠狠向着处于颓势的萨麦尔刺去。
一道耀眼的绿光迎上了西尔芙的圣剑,随着一阵爆裂声,纠结在一起的光球和绿网顿时破裂开来,星星点点地融化在空气里。
萨麦尔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右手里却多了一支暗绿色的蛇形短杖——那是一支巫师的魔杖,是他早在还身为一个人类之时就开始使用的武器。
“马里帝兹家能用使出‘圣光之怒’的,你是最年轻的一个;而见过我魔杖的,你是第二个。啧啧,真是了不起的小妹妹啊!”萨麦尔一边赞叹着,一边抬起魔杖,优雅地朝着西尔芙手中的圣剑一指,白银般的光带从杖尖流出,绵绵长长,缠上了她的手臂。
西尔芙的圣剑竟脱手飞了出去,插进了不远处地泥土里。
“你!”西尔芙恨恨地咬紧了牙,却不能移动分毫,她低头瞟了瞟自己的右手,掌中已满是鲜血。
刚才她满以为“圣光之怒”能给这个阴阳怪气的老不死来上致命一击,完满结束战斗,但是看到他拿出魔杖之后,才明白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他的实力。
她已拼尽了全力,而他才刚刚亮出兵刃。
“看来不委屈你一下,你是不会听我这个老人家好好讲故事的了。”萨麦尔叹息着,挥动魔杖,银光像蛇一般在西尔芙身上游走,把她绑了个结实。
“无耻!无聊!”西尔芙愤怒地大喊着,萨麦尔却咯咯笑了起来。
“打不过就骂人,果然是个小孩子。”萨麦尔夸张地摇了摇头,“枉费我一片好心,还想要来帮你的忙呢!”
“呸!鬼才会相信你的话!”西尔芙干脆地啐了他一口,他却一步步向她逼近。
“这次你接了一个棘手的案子,可是你却搞错了方向——这件事情真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萨麦尔走到她面前停下,带着一点迷醉的神情握住她淌着血的右手,举到了自己面前。
那殷红的液体从西尔芙雪白细嫩的手掌流过,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芬芳气息,胜过任何的玉液琼浆,扰乱了萨麦尔的神经,他瑰丽的紫眸浮起了一层银色的薄雾,贪婪地用苍白挺翘的鼻尖掠过她的手掌,感受着这极致的美味,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这世间罕有的甘甜。
“瞬间冰冻!”
就在他刚刚将一滴甜美的血液卷入口中,全身的细胞都为之沸腾的时候,西尔芙的一声怒喝伴随着凛冽的白色旋风从地上呼啸而起,他还没来得及抵挡,从脚底到手指尖已结上了厚厚一层冰,无法动弹。
“唉,我竟忘记了你天生的魔法能力,这正是那所谓的轻敌的代价吧?不过也不坏……”萨麦尔自嘲却又满足地一笑,闭上眼回味着那一滴血的醇厚香甜。
寒冷对本来就没有体温的萨麦尔来说是无所谓的,两人保持着这样硬梆梆的姿势脸对脸,手拉手地站着,感觉着西尔芙温暖而清香的呼吸,他反而觉得这是有点儿浪漫的一件事,于是他用念力召来那堆游弋在空中的银色火球,让它们围着两人飘来荡去地绕起了圈子。
“如果你解开我,我就解开你。”西尔芙看着仍然被他的冰手握住的右掌,厌恶地皱起了眉。
“那就不要解开好了,这样不是挺好,我们正好可以心平气和地聊聊天。”萨麦尔轻快地眨了眨眼,望向西尔芙。
这个老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无赖!
“那好,我们就来说说正经事——你说菲力丝家的事和你无关?两兄弟明明是遇见了你,然后西蒙用箭射你——那箭当然被你反弹了回来,正好伤到了他自己的肩膀。这也叫和你无关?”西尔芙强压住怒气,毫不留情地和他对视着。
“他无缘无故用箭射我,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如果你非要说这就是所谓的关联,那就算是吧,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真的和我没关系了。”萨麦尔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听说你必须要接触到人的身体才能使用读心术,那你试试看,来读我的心,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忍住从手掌传来的刺骨冰冷,西尔芙努力催动意念,让自己的蓝色光束朝他的手心袭去,但却像被坚冰挡住了去路,难以前进分毫。
“谁知道你玩的是什么鬼花样,人确实不是你咬的,但你就是罪魁祸首!”西尔芙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真是毫无道理的野蛮推断啊!不过你也看出来了,人不是我咬的?”
“像你这样将吸血奉为艺术创作的老爷爷,怎么会留下那么粗糙的咬痕,又怎么会把自己选中的新人扔在荒郊野外不管呢?”
“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说起来,我似乎有整整十年没有咬过人了呢!像菲力丝家老大那样的二流货色,我确实下不了口。不过那位小公子,却算是个上品,我在考虑……”萨麦尔深邃的紫眸中露出狡黠的笑意。
“你敢!”西尔芙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吼道。
“这世界上,只有我不想做的,没有我不敢做的。”萨麦尔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紫眸渐渐泛起妖异的金色,西尔芙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念力通过那双眼迎面扑来,他竟然也想对她用读心术!
‘心灵锁闭!’她连忙默默念动咒语抵抗住那股强大的念力,同时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着。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西尔芙用力地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相信你有挑战我的勇气,不过你这次找错了对手——听说过关于菲力丝家族的诅咒么?”紫眸中的金色淡淡散去,萨麦尔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诅咒?呵呵……”西尔芙楞了一下,旋即从鼻孔里轻嗤了一声,“用灵魂和魔鬼交换财富这种事情?你难道会相信这是真的么?魔鬼老爷爷?”
“难道只有我们这样的物种才算是魔鬼么?”萨麦尔挑了挑眉,“最凶恶的魔鬼却往往住在你们人类的心里。”
“别忘了,你曾经也是人类。”
“对,所以我了解人类……所以,不要把关于菲力丝家族的诅咒看成一个玩笑,有果,必有因。”
“你是说?”
“你在我这个局外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或许这也是我对你太有吸引力的缘故……”
“废话少说,菲力丝家的诅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西尔芙没好气地打断他。
“如果你能揭开所谓菲力丝家诅咒的真相,现在的事情也自然能迎刃而解。不过,这个答案还是要你自己去找。就算你会读心术,我想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萨麦尔的脸上绽开了充满挑恤的笑意。
如果身体还可以动弹,西尔芙现在真想给自己狠狠一巴掌,她怎么会指望一个吸血鬼会帮自己答疑解惑呢?他们之间,只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如果她成不了猎人,那么就只能做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猎物。
“爱说不说,谁要跟你打赌!”西尔芙冷冷地说。
“你冤枉了我,总得还我一个清白。如果三天之内,你能查明真相,我就算你赢——赌注就是那个奥力,如果你输了,他就是我的新人。我猜,他也许还挺乐于成为我手下一员的……”
“你休想!”西尔芙愤怒地瞪着萨麦尔那张轮廓精致的脸,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
“这件事由不得你,不过请放心,我可比很多人类要讲信用得多,如果你赢了,我就保证在这一带不再会有血族出现。对了——你难道就不担心菲力丝城堡现在的安危么?”萨麦尔无视她的愤怒,慢条斯理地说着,然后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西尔芙猛地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感觉突然从萨麦尔的手心传来,他还没来得及转动眼睛,就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围。
“你竟然挣脱了……”萨麦尔又一次惊讶了。
以两人为圆心,地面突然间窜起了一圈人多高的火苗,火苗舔噬着西尔芙黑色的披风,燎焦了她长长的黑发,但也将束缚她的银色光束渐渐融化,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自由了。
“现在反到是由不得你了,老爷爷,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安危吧!”西尔芙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望着仍被困在冰火之中的萨麦尔,敏捷地跳出火圈,从地上拔回圣剑,笑咪咪地说。
可就在此时,萨麦尔的身体却开始变得透明。
‘糟糕!他也挣脱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没有被困住……’
西尔芙急忙飞身上前,闪电般朝萨麦尔刺去一剑,可他已化作一片薄雾,瞬间消散了,只留下被剑气震得四溅的冰沫,在火光中顷刻间消融于无形。
“记住我们的赌约,三天之后,太阳一下山,我就来带人。”萨麦尔的声音宛如飘浮不定的雾霭,在黑暗的林中回荡,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