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桑阳再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魂不守舍的年花花老老实实答了句：“年花花。”
桑阳满意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夜没有发作，但是隐约觉得与蓝珠子有关。他的记忆似乎慢慢丰富起来，他开始能回忆起当年修行时的许多事。这种事情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了。
冷静下来的年花花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她觉得自己的信心也急速崩溃，她开始觉得多年修道也不过是一个笑话。善水者溺，许多道理，看起来浅显易懂，但真正要经历过才能深切的体会。她修的是捉妖术，但她修得不够高，不够好。一个人在最擅长的方面吃了大亏，说明她还不够擅长，不够强大。
桑阳觉得这个小道士呆呆愣愣的模样也很有意思。他拍了拍年花花的脸，引回她的视线。
年花花眨了眨眼，冷静地问：“你还吃我妈？”
桑阳想了想，“不吃了吧。而且你的肉很难吃。”想到昨晚舔她的血时那种自然而然的排斥感，他皱了眉头。他自认为不是个挑食的人，可是昨夜，确实对吃她肉这件事产生了排斥。他觉得年花花体内天生有种令他新生抗拒下不了手的味道。这件事情也很有意思。
年花花心里松了口气，难吃才好。这种事情要是再来一次，她不如现在一头撞死在墙上。想到昨晚这只黑豹凶狠矫健的模样，年花花一抖，眸中染上恐惧。
桑阳幽蓝的眼慢慢眯起，“你怕我？”
年花花老实点头，“现在我没你强，怕你也是正常。”她听到自己的回答。
桑阳笑了下，“小家伙，我已修道千百年，你才不过十来年。”话说得平平淡淡，但自有一股傲气。
年花花再次点头，“既然你不吃我了，那可不可以放我走？东西也给你了，契也结束了。”
桑阳扯了扯年花花乱糟糟的头发，神态有点懒洋洋的，“山下有什么好？不如你陪我在这里，我助你修道。”山猫毕竟是兽，要修成妖还早得很，与人类不同。难得年花花老师乖巧，还有些意思，留下给他解解闷也是可以的吧？桑阳心里想着。
年花花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办的。再说，山下有人等我。”
“什么人？”桑阳挑眉。
年花花道：“我的大师兄，我们要去离央。”
桑阳随意靠坐着，一条腿屈起，一只手就放在膝盖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花花，年花花也直视着他。年花花心想，最坏的事也不过是死了，反抗也反抗过了，丢脸也丢脸过了，他若出尔反尔再要吃她，那便是她命中之数，无力回天了。
桑阳道：“那你带我去。”他突然想到山下走动走动，如果走的地方多了，见的地方多了，是不是能想起来的东西也会多起来？
年花花吓了一跳，“我是道士。”见桑阳挑眉，“我师兄也是道士！”她本来想说“我师兄很厉害的”，可是想到桑阳千年道行，又想还是不要班门弄斧徒留笑话了吧。
桑阳挑眉：“你怕我吃了他？”
年花花摇头，“妖与道士天生是仇敌，我们不是一道人。”所以也不该一道走。年花花这时候想起了这种天然的对立地位。
桑阳嗤笑一声，“修道者，兽，妖，精，人，仙，魔，神，佛，修道不问前尘，无知俗人才会在道中设限，以类论敌。”
年花花道：“既如此，妖为何要吃人？既都是道友，这样不是坏了规矩，祸害人间吗？道士斩妖除魔，为的是正道，与妖修道不同。”
桑阳多看了年花花几眼，道：“世间生灵，有生则灵。许你们人类日日以草木禽兽为食，却不许我们妖以人为食么？所为正道邪道，若能分得如此清楚，那犯下滔天罪恶的人又该如何？比之妖如何？比之兽如何？小道士，千年以前，人是万灵之首，修道飞升都若等闲。那时的人类灵气浓郁，有些人天生具有法力，比妖修仙要容易得多，可如今，又如何？”
年花花眼睛有点痛，忍不住眨了眨，如今如何？如今能如何？
桑阳道：“如今，人间界乱，祸由此生，人道艰难，修仙不易，人心污浊，飞升空远，人间的道士说妖祸猖獗，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现在妖能越过了人去？”
桑阳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年花花的表情取悦了他。
“照你这么说，都是人的错咯？”年花花觉得不可思议。
桑阳笑着摇了摇头，“世间的事，若单以对错论，未免偏颇。小道士，你修行尚浅，许多事还参悟不透。你若留下，我助你修道，你的眼界自与那些凡间俗道不同，如何？”说太多也无用，修道之事，要靠悟性的。就像人间的道士觉得吃人的妖都该死，都该杀，他身为妖，却从未觉得人吃兽就该杀，该死。所以他对吃人这件事也丝毫没有愧疚感。
年花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了半天，她觉得自己脑子都晕了，不但晕，还很热，鼻子有点堵。她怀疑昨晚那一夜，染了风寒。这样的状况下，她实在辩他不赢。而且他的部分看法她确实也同意。对错什么的，其实都是浮云。世间万灵，你吃我，我吃你，难不成早就混乱了个彻底？
昏昏沉沉的年花花摇晃了下脑袋，隐约听到自己说：“修道的事怎能勉强。我有事情要做，大师兄还在等我……”话未说完，只觉得头重脚轻，意识模糊，整个身子往后栽去。但是好像没有碰到坚硬冰冷的墙壁，因为有只手臂伸过来扶住了她。她只来得及说一句：“风寒……”
桑阳眼睛跳了跳，方才就觉得年花花神色不对，原来是染了风寒。也亏她能撑，还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又想到昨晚她哭着低低叫救命，放了我之内的话，心道人类就是脆弱，到底肉体凡胎七情六欲，难怪轮回如此之短。
山猫方才一直乖乖窝在旁边听桑阳和年花花的对话，这时见年花花昏了，它便跳上来，亲密又有点畏惧地蹭了蹭桑阳的脚脖子。
桑阳瞥了它一眼，道：“小道士没听懂，你听懂了是吗？”
山猫兴奋地点头，又要往上爬。
桑阳笑骂：“卖乖讨巧。”摸了摸它的脑袋，“我要走了，这里交给你，若是有缘，你我还能再见。你需好好修道，也不枉我一番教导。”说完抱着年花花闪身消失在山洞中。
山猫喵呜喵呜叫唤着四顾，洞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它。它落寞地垂下脑袋趴在石床上，想着桑阳说过的话，又看到石床上一角动也未动的烧饼，爬过去抱在身下，眼眶似有湿意。
不是只有人才有七情六欲，桑阳是妖，修行已是千年，可他不懂情，而山猫是兽，甚至不能化为人身，可它却舍不得三年朝夕相伴的情。这种东西，果然不分类，只看悟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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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晚了，不好意思，这是昨天的，今天的晚上传。还有，最近有些忙，12－1月更新改为两日一更，见谅见谅。囧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