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适逢大旱,天气奇热无比,田野间黄涯涯的,庄稼总也不见长,时不时有旋风席卷而过,黄沙弥漫,村里人忧心忡忡,心急如焚。
“只有树,才是这风沙干旱的克星!”疯老李说。
“哪里有树呢?”梧桐拉着疯老李的手说问。
“听人说:岩山老母那里有很多树,只是那岩山路途遥远,而且采树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愿意去岩山一趟!”梧桐转身收拾行装去了……
黎明时分,梧桐背起行装上路了,疯老李一直送他到村口。
走过九十九道沟,翻过九十九座山,趟过九十九条河……一双实纳帮鞋磨了九十九个眼儿,身上的衣裳破了九十九个洞,伤口愈合了九十九次,手脚上的老茧结了九十九层,梧桐跋山涉水风雨兼程。
那是一段失意后苦闷的日子,梧桐每天晚上总是好象做着同一个梦,自己已经拥有了一把万能钥匙,面对眼前一道道门,他打开了,可无论他怎么走,总是走不进去,他始终只能是一个门外汉。
在自家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里,梧桐见到了二娘娘。在梧桐镇,二娘娘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从小与二爷爷青梅竹马,十八岁上成亲,是梧桐镇有名的才子佳人好夫妻。
一九四二年,日本人强化治安,二爷爷作为一名宣传爱国救亡的青年教师惨死在日寇的屠刀下。那时候,二娘娘生下第二个孩子不久,是她,强忍悲愤含辛茹苦将两个孩子拉扯成人。在梧桐镇,二娘娘的故事有口皆碑。
二娘娘的大儿子陆劲松,在梧桐镇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在异地做县长时,陆劲松就以植树造林而远近闻名,自从做了家乡的县委书记,他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他结合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宣传发动群众植树造林,宜林则林,宜果则果,积极开展了绿化“四荒”运动。几年的功夫,荒山荒坡荒滩荒沟,到处都郁郁葱葱地栽上了树,他还结合本地实际,在栽种杨柳榆槐的民时,大胆引进了适宜本地生长的泡桐树,村边,路旁,渠帮,庭院,处处都绿树成荫。陆劲松被人们称为“林业书记”。
二娘娘已经老糊涂了,总是把梧桐当成陆劲松。可是,家里人从来也没有人去纠正。陆劲松是二娘娘的骄傲和自豪,也是二娘娘的精神支柱,他的死家里人上上下下都瞒着二娘娘,许多年了,任凭二娘娘糊涂地将酷似陆劲松的梧桐当成自己的儿子。家里人谁也不去纠正,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伤害一个望眼欲穿想儿盼儿的糊涂老娘。
二娘娘总是坐在玉米秸编的草垫子上,不停地摆弄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她平日里收集的宝贝,有小瓶子,小盖子,小盒子,但凡别人不要的东西她都笼络来,当成了心尖尖,不许人动,不准人拿,家里人对她也实在是没办法。
“二娘娘,给我讲一个故事吧!就讲那《宝葫芦的故事》。”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梧桐要求,二娘娘总是有求必应,而且很快就能进入角色,出神入化活灵活现,好象她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
记得小时候,父母上地劳动,妈妈总是将房门钥匙用红头绳系了,挂在梧桐的脖子上,玩累了有些饿,梧桐便去上房去找二娘娘。慈眉善目的二娘娘,总是挪着她的候(小)脚脚,颤微微的能急死个人,两只手却麻利的很,打开锁推开门,吃的喝的找全了,二娘娘便坐在炕沿上,摸着梧桐的后脑勺给他讲故事,故事尾尾动听百听不厌,梧桐总是在二娘娘的故事中甜甜入梦……
从前,在岩山脚下有一户人家,院里种了一棵葫芦,长得枝繁叶茂的,却只结了一个葫芦。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南蛮子,见了那个葫芦爱不释手,总也不想走,然后软磨硬缠花重金买下了,说是待一百天后来取。可就在九十九天头上,适逢刮大风下暴雨,主人家好心怕葫芦给刮跑了,小心地摘了下来放时屋里保存。
百日已满,那南蛮子兴冲冲地来了,见那葫芦早已摘下,捶胸顿足的一阵号淘大哭。随后他又拿着那葫芦来到岩山前面,将葫芦抛在空中,然后念起了咒语:“金色的葫芦来,岩山的山门开!”……只听得“轰隆”一声,岩山打开了一条缝,山谷里遍地都是宝贝,十八匹金马驹驹驾驶着十八辆金轿车车纵横驰骋……山门渐渐地合拢了,那南蛮子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来,那宝葫芦是件宝贝,是开岩山山门的钥匙,但由天没能长够一百天,从而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灵性。
稍大一点的时候,梧桐的身子能够着门栓的时候,放学回家,只要在门背后一摸,房门钥匙便握在了他手中,父母想得很周全,也免得梧桐整天脖子上挂一把钥匙,象个总也长不大的孩子。
吃饱了,喝足了,梧桐便去上房去找二娘娘。二娘娘总是给他讲《宝葫芦的故事》,都老掉牙了,梧桐不想听,缠着二娘娘讲一些陈年往事。二娘娘没办法,只好给他讲梧桐镇的传说故事,只是她已老糊涂了,讲起故事便总是断断续续的,尽管总是丢三拉四地讲不全,而且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可梧桐还是爱听。
只不过,梧桐后来长大了,长大了,也就好久没再听二娘娘的故事了。是呵!生活就象一道永远也解不完的数学题,总是陌生而又神秘,面对五彩缤纷的世界,面对变幻莫测的人际关系,梧桐总是无所适从。
梧桐终于难奈寂寞去找杨洁。其实,人在心绪不佳的时候,总希望有个人能理解他支持他,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起死回生也罢,妙手回春也罢,反正总会让人觉得春意融融暖风扑面。
杨洁的父母不大热情,脸色阴晴不定,令梧桐不开心。杨洁笑着,跟梧桐说了许多在外面打工的趣闻雅事,眼睛亮亮的,可梧桐总觉得飘忽不定。两个人见面虽没有太大的惊喜,但梧桐深深体会到了,杨洁的心里总算还有他的影子,心情也就慢慢地好了起来。
没想到,杨兵来了,梧桐尴尴尬尬的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我的堂兄弟!”杨洁赶忙介绍。
“这是我们的陆老师,玉树临风,能招引来金凤凰的绿梧桐!”杨兵故弄玄虚开起了梧桐的玩笑。
“玉树临风?还什么梧桐树的?”杨洁有点疑惑不解。
“他是我们班全体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是我们学校男女生公认的青春偶像。因为他叫梧桐,所以女生们才说他玉树临风,而男生们则说他是女生们的梦中情人,你知道男生们背后说他是什么吗?”
“说我是什么?”梧桐笑着问。
“告诉我,男生们说他是什么?”杨洁有点急了。
杨兵故做神秘在杨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杨洁笑了,笑得梧桐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说你招蜂引蝶,是个爱情杀手!”
“没想到,才出校门不久,就连你这绵绵稀稀的小白羊,也变成了有枝有叉的小白杨?”梧桐脸红了,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杨洁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高考落榜后,梧桐曾在中学里带过一阵子的课,那个班的学生思想活跃,他根据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并结合他们的名字亲切地冠以各种树木的名字,没有想到的是,学生们都乐意接受。
“因为我长得白,又姓杨,同学们都叫我小白羊,他来了,就给我改名小白杨!”杨兵笑着又说了下去。“尤其是他讲的《梧桐故事》,同学们听得如醉如痴,一时间竟相传播,在学校里成为一段佳话!”
“《梧桐故事》?”杨洁的眼睛直盯了梧桐看,看得梧桐心里慌兮兮的。
“就是我二娘娘断断续续给我讲的,有关咱们梧桐镇的传说故事。还不是因为杨兵,在学校里不好好栽树,害得我没办法,只好给他们讲了《梧桐故事》。”
“真想见一见你的二娘娘,听她讲一讲《梧桐故事》,那原汁原味的传说!”杨兵有些心驰神往了。
临别时,梧桐问杨洁什么时候走,但没有说他想送送,他还想着到时候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