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岩山那火红的朝阳遥遥在望的时候,梧桐又饥又渴又累,一阵眩晕,他倒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下。
恍惚间,梧桐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四周响起各种各样鸟的和鸣,莺歌燕语,悠扬婉转的叫声彼起彼伏,热闹非凡。他觉得自己就象是躺在了一大堆柔软的羽毛中,又象是睡在摇篮中,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鸟儿们翅膀的翔动声,感觉就象是在飞……
醒来的时候,梧桐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小草房里,一股清新的香味在四周萦绕,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一旁,正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梧桐疑是在梦里,暗暗使劲掐了一下大腿,这才知道不是梦,鼻翼翕动,那扑朔迷离的香味简直令人陶醉。
“我叫凤儿!我知道:你叫梧桐,你是疯老李派来采树种的。我也知道:你的家乡风多沙多雨多,村里人生活得很清苦!”那少女滔滔不绝。
凤儿到底是什么人呢?自己的事她怎么如此清楚?梧桐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天阴沉沉的,暗灰色的铅云布满天空,静静的没有一丝儿风,老天爷好象正在酝酿一场特在阴谋。
是杨花?还是柳絮?不!荡悠悠飘落的分明是雪,象洁白的天鹅羽毛,又象晶莹的玉粉飞屑,扑面而来的是一个个轻柔的飞吻。
噢!雪花儿,你脉脉含情,莫非是一位怀胡的妙龄少女?
云儿妒忌了,满脸的不高兴。
雪花儿一如既往,依然挥洒它那明媚纯净的恋情。
小鸟儿骤然停止了嬉闹,一只觅食的鸦鹊惊慌地飞上了树梢呆住了,远处的一只大黄狗也打起了懵懂惶惑了……静寂……只剩下雪片儿降落的声音了。静静地伫立在雪中,倾听那茫茫苍穹中自然的天籁音响,让人禁不住心如止水。
风儿醉醺醺地来了,挪揶着,推搡着,摔倒了,爬起来,打一个旋儿,掠过树梢,又猛地一个俯冲。雪花儿只是极轻盈地游走,打一个弧形的滑翔,而后顺着旋流上浮,借风力稳住,再潇洒地一个空翻,欢呼着扑向大地。
天空中的雪花儿飘飘洒洒,象天女散花,缤纷络绎;又象梨园落英,芬芳娇丽;骤然间风停了,天空中的雪花浩浩荡荡,似有千军万马铺天盖地而来,又似大江东去,黄河咆哮,奔腾不息……沐浴要雪中,就如同是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上航行,壮怀激烈,惊心动魄……逍遥在雪中,自由自在,凌空飞舞,如梦如幻之中,让人恍恍惚惚也觉得自己就是一片雪花儿了。
好一幅飞雪图!
消融了,雪白的清灵儿,那一点点凝聚的,冰清玉洁不是泪,那是报答大地母亲的一颗火热的心呵!
人生美丽,有那么一瞬就足够了。
短暂的美丽,也是永恒的美丽!
大雪不停地下了一夜,远处地山峦,近处的村庄,一切的一切都隐没在茫茫的雪中,白皑皑的,简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三野兔睡梦正酣,简直是雷打不动。梧桐是被楼下的欢笑声吵醒的,杨兵和新来的妇联主任张雁已经早早地起来了,他们正在大院里嘻嘻哈哈滚雪球呢!
舒展挺直的泡桐树枝上裹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毛绒绒的,圆满繁茂的树冠如盖如伞,玉树银花自成一体。高高的铁塔上,早起的鸦鹊叽叽喳喳,雪野里飞来飞去的也确实与众不同。筑在塔顶的窝巢大大的,很牢固,也很显眼。三野兔怕吵,爬上去折腾几回,那几只鹊鸟也真够顽固的,就好象专门跟他作对似的,很快又筑了起来,叫人奈何不得。
张雁穿一件粉红色的风衣,淡淡的粉色在雪地里显得特别柔和,齐齐整整的流海自然地飘拂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细嫩白净的脸上扑了薄薄的一层粉,但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脂粉味,眼睛不大不小也不算漂亮,身材不高不矮也很苗条,一副清纯的模样。
“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又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杨兵见梧桐出来,冲着张雁直叫喊。
“我可不是什么金凤凰,我是秋天南归的大雁!”张雁说着,双手捧起一团雪,轻轻地捏紧了,然后又揉成一颗硬蛋,漂亮地一个快速投递,雪蛋在杨兵的背后天花……
梧桐落井下石,一团雪塞进了杨兵的脖颈,但害人害己,匆忙间自己也摔倒了,摔出一串串爽朗的笑声,他们互相追逐笑得不可开交。
年轻人的心么!极容易被感染。冲动是年轻人的专利,喜欢冒险,喜欢放纵自己的情感,也喜欢品尝人世间的苦辣酸甜,也喜欢故作深沉独享寂寞孤单,更喜欢大胆表白自己的心事,只不过总是要遮遮掩掩自身的不成熟。但年轻人的心,永远就象大院里的那泡桐树,苍劲挺拔,茁壮向上!
雪是面纱,掩盖了人世间所有的丑陋与罪恶,使得整个世界变得纯净无暇!
咱们堆一个雪人吧!几个人不约而同。
我堆雪人的头!白雪做的脑袋纯洁无邪,不会有人世间凡俗的人情世理,永远快乐,永远年轻!
我堆雪人的身!冰冷的身躯里安放一颗火热的心,让青春散发无限光彩,永远正直,永远豪迈!
我去找煤核,黑煤核做雪人的眼睛,黑白分明,能认清人世间的善与恶,能辨明人世间的是与非,永远公正,永远无私!
我去找柳叶,柳叶作雪人的眉毛,永远漂亮,永远美丽!
太阳象一颗红红的火球,冉冉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阳光普照大地,折射出一道道绚丽的霓虹,茫茫雪野,无边无垠;浩瀚晴空,湛蓝清新。歌声笑声在大院里撞击,迸发出灿烂的火花……
“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了,天晴了,天晴别忘戴草帽……“
这时,不知是谁家放起了录音机,那忧伤甜美的歌声一下竟纷纷扬扬播散开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陆梧桐就如同一下子被击中似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杨洁拉着他的手,徜徉在村边的树林里,雨中散步,风中逍遥,踏雪而行……那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快乐。
一个月前,杨洁走了,不辞而别,后来写过一封信,平平淡淡的,说她不久就要换地方,从此便没有了她的消息。
此情此景,梧桐只觉得窗外的泡桐树枝竟舒展开来,手掌似的叶子碧绿晶莹,苍劲的枝子有力地伸向天空。唱歌的兴致油然而生: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这次春节汇演,你参加吗?”梧桐问。
“柳眉昨天还问我哩!”杨兵说。
“要是参加的话,杨兵你就得多准备几件毛背心哩!”张雁笑着打起了叉。
“这几天,柳眉整天撵着我参加,你们也知道的,我这人好感冒,根本经不起她这一番折腾!”杨兵故做斯文,耸耸肩膀,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说真的,柳眉才是我们梧桐镇名副其实的金凤凰哩!只可惜,她放着梧桐树不去落,偏偏看上了咱们的小白杨,难道说她也眼花了?”三野兔趁机开起了梧桐和杨兵的玩笑。
“你就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杨兵哼哼叽叽摇摇摆摆跳起了霹雳舞,竟一脚踩在了三野兔的鞋上,三野兔“哎呀”一声叫喊起来。
几个人正闹着,柳眉骑着崭新的凤凰自行车进了机关大院,大老远的叫着杨兵的名字过来了。“杨兵你快去吧!我们有点怕冷!”三野兔急忙说。杨兵还犹豫不决哩,柳眉已经摇着婀娜的身子晃了过来。
柳眉是梧桐镇的文化站辅导员,她是个漂亮的爱赶时髦的女孩,一身流行的健美服紧生生的,越发显示出起伏的波浪曲线,齐耳短发,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粉,隐隐的有雀斑在脂粉的背后闪现。
“这次汇演,你就唱你那首拿手的《小白杨》,保证歌惊四座一炮走红!要不,唱那首《说句心里话》也行,阎维文的歌曲最适合你!”柳眉嗲声嗲气地说个不停。
“有没有讲故事的节目?我们陆梧桐陆老师讲的《梧桐故事》可是棒极了!”杨兵故意叉开话题。
“相声、小品、歌曲、跳舞都行,就是没有讲故事的!”柳眉给只棒槌当真了,忙做解释。
“《梧桐故事》可是梧桐镇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县里边不是提倡一乡一品么?你怎么不改编成舞台剧?”三野兔自然而然地将了柳眉一军。
“《梧桐故事》?我虽然听说过,但改编成舞台剧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可惜时间来不及了!”柳眉说。
“我们梧桐镇的金凤凰也不过如此而已,只会拉几个唱歌的去充数,天下乌鸦一般黑,又怎么能体现一乡一品呢?”三野兔的嘴巴依然不饶人。
柳眉自讨没趣,眼泪汪汪的,讪讪的,但她很有自知之明,不再理会三野兔,转身走了……
梧桐镇的春节汇演很成功,杨兵的《小白杨》颇有专业水准,博得了观众阵阵掌声,从县城往回走已是后半夜,天下起了雪,大家伙又是唱又是叫的,只有陆梧桐灰失失的,心中的幽怨潮起潮落,让他心灰意冷。他本想着要邀杨洁一起去的,可没想到,杨洁早走了,几个在外地一起打工的女孩子们相约到邻县观灯去了。杨洁的父母待他不冷不热的,梧桐恍惚觉得杨洁离他有点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