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了,死于谋杀,那是我的人。
我们总是对于不相干的人死去无动于衷,或者叹息一声便罢!
当熟悉的人,他们整整齐齐摆在你的面前,会让你觉得生无可恋。
大多数时候的悲伤是基于一种自我的怜惜,现在我不是。
我需要习惯死亡,或者说我需要在这个世界习惯死亡。
因为,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我将看到更多的死亡!
避无可避!便只有习惯!
——下历5018年元日永城灵秀王府商逆
年前的头一天,正知学院的学生散了,因为很多家长来抓自己家的孩子,他们对着符辛野一阵狂喷,便拉着自己的孩子走了。而相当一部分平民和贱民人家的孩子,家长虽然不敢寻来,但拐弯抹角带话,这些孩子又走了一大部分,最后只留下符辛野等有限的几人。这样的静坐示威,没有数量便失去了意义,所以符辛野最后也走了,他也要回家过年。虽然正义比生命更重要,但回家过年诱惑实在太大,对于这些学生——也是孩子而言,那几乎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学生散了,安古道守着便失去了意义,所以他很快便受到了撤回的旨意。临走时他看了一个孤单的学生仍在徘徊着,便告诉他快回家,内城今晚开始宵禁了。
那个学生叫楚云山,他家里没人了,换个词说他就是个孤儿。过年对他而言比平日更让他感到空虚寂寞冷。所以,当同学们陆续离去让他无比失望,他本来期待大家一致静坐到年后。
他不能回到外城的那个破房子里去,虽然那里有他从小长大的一些孤儿,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正知纲常告诉他,现在他不能再和贱民呆在一起,尽管他还是很想回去和他们在一起。当然他可以回学院,只是学院应该也只有很少留守值班的学长们,他们是不屑于理会他的。
风雪越发大了,他才刚刚进物法境,还是感觉有些寒冷,他在空无一人的灵秀大街徘徊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吃面,吃了面回外城,和他们一起偷偷过年。
那个面馆不远,近得很,静坐期间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偷偷去吃过,他很喜欢那个面馆的,因为更像外城的那些面馆,胖老板很亲切,对他们很好。
狂风卷着着雪花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视线有些不清,走近了才看清,几辆大车停在外面,伙计们搬运着货物,他走上前去,一个魁梧的伙计似乎并未看清他身穿校服,粗暴地一把推开他,喝道:“歇业了,走开。”
他实在有些饿了,便大声道:“我是正知学院的学生,你们老板认识的,我吃碗面就走!”
那个伙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喝道:“滚远点!”
楚云山气炸了,大声地道:“我是正知学院的学生,你怎么骂人?”
那个伙计忽地抽出一把长刀驾在他脖子上,盯着他,道:“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小兔崽子。”
楚云山吓坏了,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那伙计轻蔑的笑着:“软蛋。滚!”
楚云山连滚带爬跑了,隐隐听见一个责怪的声音骂道:“你他妈跟一个孩子较劲,正事要紧,就知道你这货……”
楚云山终究没能吃成面,还是回到了外城。一群孤儿见到他,都高兴极了,围着他三哥三哥的叫着,他很快便忘了这场不愉快的经历。
商逆让能够回家的侍卫、嬷嬷以及下人都回家,留下当值的就好了。杨观按照他的吩咐排了班,只留下了二十余人当值。
商逆在放假前的中午便组织了年会聚餐,他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表达了感谢之情,并展望了来年,亲手给每个人发了红包,然后大家便开始表演节目,这个其实不合规矩的,但几个管事的嬷嬷们该回宫会友的会友去了,该回家的回家了,没回家的也视而不见,偷偷的打开红包数着金票。
下历5017年的昼夜转换时刻即将来临,永城内城各府邸早早便打开了灵元灯,灵秀王府也一样,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在灵气之光熄灭的那一瞬间,便意味着世界迎来了5018年。
商逆和润儿裳儿杨观等人在正殿等待着,雪花飞舞中,灵气之光刹那间熄灭,天地间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
商逆和润儿裳儿他们一起欢呼起来,庆祝5018年的到来。
商逆对杨观道:“新年好!杨观!”并发出了第二个红包,随后又给润儿裳儿等人祝福新年,再次发了红包。众人也没推辞,知道殿下年年如此,这个红包和中午辞旧的不一样,按殿下的话说,这是迎新红包,新年大吉,寓意着来年大家红红火火。
商逆坐在三年前制作完成的钢琴前,行云流水弹奏了一曲《欢乐颂》,然后润儿弹奏了一曲《难忘今宵》,红红的火光下,看着他们熟悉的笑容,灵气中飘荡着熟悉的旋律,商逆仿佛又回到以前的那个世界,一些本已在记忆中模糊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他久久不能自已。
午夜时分,商逆回到了寝宫,他不想睡觉,招呼了裳儿和润儿道地下室,挂上一块白色幕布,在润儿和裳儿叽叽喳喳的询问中,打开了自制幻灯机,开始放映他在这些年无聊时画的一整套的《西游记》。
“玉帝老儿,吃俺老孙一棒!”商逆模仿着那个沙哑的独特的嗓音,让润儿和裳儿笑翻了天,她们惊奇地看着那幕布上活灵活现的小人,深深地被这个古怪精灵的石猴子给吸引着。
时间慢慢地过去,距离5018年第一个白昼已经很近了,这时内城诸多府邸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下来,只剩极少数准备通宵玩了的人家还亮着灯。灵秀大街由于前些日子学生静坐的原因,暂时搬离的皇族权贵较多,整条街几乎再无一丝的灯光,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只剩下雪花在黑暗中悄然无声的落下。
忽然,黑暗中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从灵秀大街的某个角落里,数百块硕大无比的巨石升上了天空,分成三组整齐地飞向灵秀王府,轨迹无比精确,分别落在正殿,寝宫以及横影岛上,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随后第二轮巨石再次从那个角落里升上天空,依然分成三组,精确地打击在首轮落下的位置。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重复着持续不断地轰击着目标,经久不息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巨响。整条灵秀大街的地面颤抖着,地面震动掀起的横波和纵波交替着向四周扩散,在微弱的散射的灯光中隐约可见方圆数百丈的部分老旧的房屋在这冲击波下垮塌,腾起漫天的烟尘。在短短的三分钟里,五轮巨石精确的集中打击着灵秀王府预订的目标,如同巨大的铁锤一般,一锤一锤地将三个目标地点击成齑粉。最后,三组数百枚燃烧着的兽油弹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坚定地飞向灵秀王府,他表达着策动这一袭击主持者消灭灵秀王府消灭灵秀亲王的坚定意志——不允许有意外,不允许能够逃生。在天空中燃烧弹的火光照耀下,灵秀王府已然面目全非,烟尘飞扬,隐约可见断壁残垣。每颗燃烧弹便如同前五轮的巨石弹一样,如同精确测量过一般,未漏过一寸地方全面覆盖三个目标地点,刹那间,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兽油弹燃烧引发的超高温燃烧映蓝了永城的夜空。
这是边荒战场打击三级以下魔兽驻守据点的标准战法,其时间间隔、弹幕规模以及最后一组的燃烧弹的轨迹和威力都精确无比,比美最优秀的教科书战法。这样强度的打击,在没有量河修士或四级以上魔兽的情况下,将会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摧枯拉朽般消灭一切的敌人。
本来执行宵禁首批士兵很快赶到了现场,他们立即冲入王府,带队的校尉脸色惨白的吆喝着救人,然而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们束手无策。随后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入灵秀大街,一部分进入现场展开救援,另一部分则封锁方圆一里内的街道。很快他们发现距离王府很近的另一处起火地点——那个仅仅开了不到半年的小面馆。
王府搜救迟缓低效的进行着,在未起火区域他们救出了惊魂未定的七八个下人,还有部分压在倒塌的房屋之下的人,由多名初河巨力士兵奋力搬开压在他们身上的墙体、柱子,但是由于大多已经睡且太过突然多为凡人,所以这部分是十多人中有六人已然死去。他们中有嬷嬷、厨子、裁缝以及园丁。
下历5018年的白昼如约到来了。
仍然冒着青烟的灵秀王府展现在一片光明之中。正殿、寝宫、烟萝湖的横影岛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被烧得黑乎乎的三座由巨石构成小山。
飘飞的雪花中,商逆满脸烟尘,他坐在一处断壁残垣上,润儿和裳儿红肿着眼睛打了水来,给他擦净了脸上的烟尘,商逆任她俩擦拭着,看着不远处整齐排开的七具尸体,对守在一旁的安古道真诚地道:“谢谢。”
安古道其实来得很及时,紧跟着第一批士兵之后到达。他以量河修士强悍无比的神识穿透了厚达五尺地面,发现了部分垮塌的地下室里的商逆三人,将他们三人营救出了地面。
安古道叹息一声,道:“分内之事,不必谢我”。其实昨日他的差事就应该算结束了,这不算份内之事。
商逆沉默着。
这份让人心有余悸的新年大礼给进入5018的永城新年增加了不安和紧张,很多人放弃了走亲访友,他们宁愿呆在家里憋着度过这个新年,因为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也是最不容易沾染麻烦的做法。很多人猜测,这肯定是军方干的,因为那种程度的打击,至少需要三个以上初河大成且修成侦测法则的人进行引导,同时还需要至少二十个以上的修成巨力法则的人进行弹药的快速装填,最后还得有至少一个修成能够组装投石机的工程人员,也就是说,这个袭击需要至少二十三个的团队方能在短短的四到五分钟内完成,而且最后还要烧毁发射场地从容退走,那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能够做到的。关键的关键,这是在内城,在至少百年内从未发生过这等强度袭击的高高在上的内城。
不管怎样,这次袭击对永城的改变将会是深刻的,他有可能引发的前所未有的风暴甚至会席卷整个帝国。
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这是对内城高高在上的贵族阶层赤裸裸的威胁!
在随后的各种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中,人们看到了一个事实,并且非常遗憾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传言已经被确认身负魔族血脉的灵秀亲王居然没死!当然,很多人并不担心亲王的报复,因为他一个物法境且无权无势的闲散亲王最多到圣皇那里哭诉一番。
不管怎样,巨大的风暴就要来了,明哲保身是最为明智的。
正知学院虽然学生仍在放假,但留在学院值班学生在大门口挂出了简微直的画像,并贴出了一副打脸对联,因为这副对联据说还是灵秀亲王很小的时候写的:善恶到头终须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并在下方用小字诠释了一句,想做而不能做终有人做,自是有因果。对联及诠释小字符合正知学院修定水的因果论,虽然毫不避嫌的表达了其幸灾乐祸的情绪,但也是极其委婉的表达出与此事无关的开脱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