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到岸边,撩起衣边,蹲下,离又寻对我说:“你看好了啊,你爹娘就要出来了。”
我睁大眼睛看看他,又虽他的脸看向水中那个很大很亮的月亮。他闭眼,嘴上轻念着什么,眉头轻蹙,睁开眼看向水中半点没有动静的月亮,他微惊讶的啊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他又闭眼试了一次,水中月亮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气的起身摔摔袖子,朝手中吹了一口气道:“龙山大哥,你可在!”
不一会小儿,水中月亮发出声音,那是爹爹的声音,“我在!”
“小依依,快快快,你爹来了。”
离又寻一副假模假样的激动,我心中也是五味尘杂,虽然只有四年没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我觉得这次的离别好像比第一次的一百年还要长。
我看了看水中月亮,又看看师父,他不住使着脸色冲我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唤了一声,“爹!”
“依儿,是你?”
他的声音激动,我甚至都能想像到他的样子,我抬脚往水中月亮走近了一步,“是我,是我,爹,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听到你声音了,呵……”
“依儿,你、你……许久不见,你过的可好?”
我怕他听的不清楚,将两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又不敢说的太大声,怕把月亮吵散了。“爹,我很好,你们呢,娘呢,她好不好。”
“爹很好,你娘她也好,你等一会,我叫她来跟你说会话,你娘可念着你了。”
“依儿,是你吗,你能听到娘说话吗?”
凉风袭来,眼泪涌了上来,马上用手背捂住,“娘,是我,我是你的依儿。”
“依儿,我听到了,你能再大点声么!”
我的声音大了些,朝水中喊道:“娘,是我!”
“依儿,你离家这次,可知我有多挂念你,唉……”
“娘,我明天就回家去。”
“我跟你爹现在可没在家,听你哥哥说阿寻一直照看着你,你先别急,过两天我们就去看你。”
“嗯!娘我、我哥他要是不想在亘古待着,就让他回你们身边吧,我觉着他已经不再那么讨厌了。”
“是么、是么依儿,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依儿啊你哥确实变了好多,你能这么说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静静擦去不停涌出的眼泪,用力捂住脸,不想让她听出来。
“你哥那个半调子,我让他跟着你始终不放心,所以让他找了你阿寻,我想有他在,我们也能踏实些。依儿,还怪娘么?“
“娘……我不怪、不怪,从来……就没有怪过您!“
我听到爹在安慰着娘,爹说:“依儿,我跟你娘现在不在银石窟,恐怕不能在短时间内去看你,这些日子我正带着她走遍三山五岳,那小山头的小山神们非得拉着我们作客,等我们将这里踏过再去看你,给你讲讲我们这些年的奇闻可好?”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爹娘又看不见她嗯嗯嗯一连嗯了好几声又怕爹娘听不到大声喊道:“好好好,我听到了。”
“依儿,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吃好睡好才成,不要让你师父累着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好了依儿,就这样吧。”
“爹娘,你也是,要保重啊……”我话还未完,湖面上的月亮大力的动颤了一下,水急速旋转,不过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原样。我一动不动的看着水中的月亮,却哭的更厉害了,也许是明白爹娘听不到,我大声的哭出声音,积攒在心里的委屈想要在短时间全都发泄出去。
顾不了脸上的湿痒,月亮动也不动,我周围水流哗哗作响,离又寻站在我面前,两手捧上我的脸,如初见时那样,用拇指轻轻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珠,却是越摸越多。冰凉凉的,我们的衣物早浸在湖水里,我太累了,他来揽我的时候,我索性跌进他怀里,头顶挨着他的下巴。对于从小泪腺特别发达的我,四年没掉一滴眼泪,这下子释放如决湜,我努力的试着要停下来,却总是止不住,肩上也抖的厉害,好在我是在离又寻的怀里,他又将我捆的太紧,才不至于跌到水里去。
“别哭了,真那么想,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以后,每个月圆之夜我都带你来这里好么!”
脚底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哗哗响,他的袍子早被浸湿了大半截,将我抱起来。反正他衣襟早被我的眼泪染重,脑袋越来越晕沉,我索性将头埋进去。
醒来时候我已经在小茅屋里,离又寻坐在一边正看着我。我坐起来轻咳两声,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的模样真是百年不变,头顶紧束着长发,直冲云霄,我曾无数次的嘲笑他万年不改冲天炮。不过现在我是没有心情,只是纳闷该不会他一直就在我的屋子里吧。
“你哭个没完没了,睡着了都停不下来,我怕我不在你会背过去。”
我摸摸脸,果然还是冰凉凉。
天越来越冷,我去他屋里取衣物的时候发现那只短箭找刺挂在原来的位子上,我取了下来,那是属于我的东西。
将屋子收拾了下,床底那花糅只有一颗了,我拿在手里,心想可能欠若姑姑的东西还不上了,花糅硬硬的,米粒般大小,黑灰色。床头的找刺让我猛然想到,我被若姑姑救下后就没再见过它。
难道是……
将花糅放牙上咬上一咬,咯的我牙疼,可恶,我被骗了,这分明就是石子。晚上我找到师父,问他怎么回事。
他先是一愣,后拍大腿大笑道:“小依,你反应也怠慢了。“
我知道他是嘲笑我现在才发现,我也觉得自己笨极了,怪不得娘说有阿寻照看我他会放心,原来他是跟若姑姑联合好骗我的。
也许是被我盯的有了那么一丁点的自知之明,离又寻止住笑,道:“小依。”他拉了我的手,扶上手腕那道明显淡了的伤疤道:“若姑娘是灌湘凤凰,是八荒之一云梦泽的仙女,你从家里跑出来,我一直在暗处跟着……”
我将手抽出来,打断他的话。恼怒道:“看我吃了那么多苦,你也不现身?你还算是我师父么?”
他幽幽叹气,神情无奈,负气的说:“你那时候多恨我啊,连你爹娘都不要了,再说,我算哪根葱啊。“
对于离又寻所描述我悲愤欲绝的样子,我总绝得夸张了些,他说我还用特别憎恨的眼神盯着他说‘我不想看到你‘。
我哪有,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对他说过最过份的放是‘我恨死你了’。可到他的嘴里就成了‘我恨死你了,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我瞪眼道:“差不多嘛!“
离又寻急了,整个人蹭的从床上跳起来,大叫道:“什么差不多嘛,明明就是差很远好不好,你当时你、你虽然说的是这句话,但你噪门特别大,咬牙切齿,好像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似的。“
他急,我比他更急,我也跳起来反驳他道:“我哪有,我没有,我声音一项很小,没有咬牙。“
离又寻倚靠着栏栅,双手环胸无奈道:“好吧,我承认你声音很小,但你的恨意是写在脸上的,跟个红眼的小野兽没什么两样,把我都唬住了。“
一提起这事,我就心酸,我多信任的师父呀,除了爹娘外跟我最亲近的人,我二百岁往后他就不怎么往外跑了,天天在谷底陪着我,和我一起骂龙泉,永远跟我统一战线,偏偏紧要关头,同我背道而驰,跟龙泉一起来对付我。那么铁石心肠,就像拿刀刺在我心窝里,我至今都还没盘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有种被他背叛的感觉,所以才觉得他那时的嘴脸特别可恨。
“我爹娘那么疼我,要不是你捣鬼,他们总有一天会同意和我和时秀在一起的,都是因为你!“我对他还有怨言,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这四年来,你得教训也不小,怎么还这么一根筋……“他拧着眉,粗鲁的拉过我的左手,“你看看手腕上的伤疤多重,流了有多少血,好几次在太阳低下要被晒干,你爹娘得多心疼你……”
将手抽回来,我边揉边说:“那是我的事,才不要你管,别老动不动那么用力拉我的手,不知道会很疼么!”
“你还知道疼?人都不要你了,你死皮赖脸的贴着,你多、多那啥你知道么?你那次回家,我以为你想通了,谁知你将狐丹放了就走,多寒他们的心哪,别咬嘴唇了……“
“……“
“你知不知道你窝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洞里,整日整日拿酒麻醉着自己,让我多心疼……“
我沉默,他继续叨叨:“好好的人叫你糟贱的,非得碰上个狠心的,你就傻眼了……“
我不想再想过去的事情,好不容易在灌湘养了四年,心稍才平静些,不喜欢师父老是说教我,他唠里唠叨没完没了,我白眼一翻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肯帮我,要不是你叛变了,我现在还说不定真跟时秀快乐的在一起。”
“你、你……”离又寻的眉毛竖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结结巴巴的说:“你真……真是冥顽不灵。“
“你才冥顽不灵。“
“小依,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你才不了解,你懂什么,你除了年年去找你的徒弟十七之外,你懂什么?“我说完这句话愤恨摔门而去。
他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时秀的好,又怎能明白我天天都想见到时秀的心情。爹娘还未将龙泉送走之前,放心的将我交给了他,而他是不会明白我一个人在谷底五十年如一日盼着他回来是什么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