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了自己的屋子,在篱笆院时我不太理龙泉,他知屋里有人,唤了两声也没人出来应他。想必知道师父在家,在我身上不必再咸吃萝卜淡操心,就走了。我与他没有什么多余话可说,也没回头看一眼。躺在竹床上,清凉舒适,我不想动颤。
第二天正午我才起床,拿着那包花糅,花糅尽余三颗,我选择回这而不是回家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儿露水极重,集天地灵气力日华精华。以前我身子不好,我娘就说这儿是个养身的好地方。我信心十足,相信花糅种在十七谷任意地方肯定都长的很好。
路上,我看到那个束着冲天炮长发的师父,衣袂随意搭啦在草地上,他依旧一派悠然,半躺在草堆上,手里书卷翻动着。我经过的时候他并未抬头看我。
我也只是瞥过一眼,便往前去了,在靠溪水近的地方,松了土埋下一颗花糅,我便没事做了。在一颗以前经常跟师父打闹的树下,发呆。
月探树梢,我才回去,另一间茅屋里烛光微弱,师父可能还在看书,他不出谷除了跟我嬉闹外是个书呆子。他是个很有原则性的人,与我吵架斗嘴从不向我妥协,就是说必须得是我去哄他,主动认错才行。就算是他错了,我也得必须自己担着,你看上次他连合龙泉来整治我和时秀让我很生气,此生以来我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其实他的性子太倔,有种莫名的顽固迂腐。这点让我很讨厌。
掩了屋门躺在床上,不久后昏昏欲睡。
两天后我去看花糅,它还是没有长出来,我倚在树上,看着蓝天白云,天高远瞻,秋风飒飒,一拍脑袋,我想我真是魔障了,唉,白白又浪费了一颗。
干脆由倚着到躺下,我晒起了太阳,大片黄叶徐徐落下,落到我脸上,我拿着在手里玩把,想起以前师父随便拿颗草杆就吹得响。又想起那年的春天,时秀拿柳树做了很多吹着会嘟嘟响的小笛子。
那种用树皮做的笛子保不长久,我在家拿着玩的时候被龙泉夺去踩在地上便碎了。我试了很多次都不成功,嘴巴里苦,舌头发青,还是总弄坏。
我来了兴致,随意拿了一颗树枝,蹲在地上一遍遍的写着同一个字,秀。
不久地上一片潮湿,都能和成泥捏小泥人了。不得不承认我内心深处最记挂的人还是他,想他的时候还是会难过。很久没哭了,眼睛承受得住眼泪的洗涮,不再像四年前那样整张脸都僵疼,连着心口都是刺疼。我心不在痛痒,只是眼泪一直无法控制的往下掉,仿佛我是一个怪人,无怨无故的流着不该流的眼泪。
夜晚,回到茅屋里,辗转难眠,我想我爹娘。我又想到一件事,听小寒说我的命是爹娘继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将自己的生命转到我的身上,娘的狐丹维持着我的心跳,爹的法术催动着我的生长,龙泉说我离开爹娘就活不成了。
我也以为我会活不成,然尔我还活的好好的,龙泉的鬼话我居然会相信。我坐起来,躺下去,又爬起来,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观察着那屋的情型,那边却是黑呼呼静悄悄的。
我又妥协了,为了见上爹娘一面,我只得再去求他。叩了叩门,门开了,露出一张睡眼腥松的脸。我嗑嗑巴巴叫道:
“师父。”
离又寻披着床单开的门,连连打着哈欠,只嗯了一句,算是应我。
“你明天有空吗?”我问的极小心,生怕他还不肯原谅我,“我想我爹娘了。”
秋风一吹,凉哇哇的,离又寻缩了缩脖子,又将门关上。
我低下了头,这家伙气性还真大,都过了四年还不搭理我。我也很生气,干嘛要找他,自己不是有脚么,当初被爹娘禁在家,我可是连界墙都拆掉了,就不信区区十七谷我就翻不过去。
回到我屋里边收拾东西边骂他,心里想的全都是他的不好。“王八蛋兔崽子离又寻,无情无义没心没肺背信弃义你居然站在龙泉那一边来欺负我……”
“混蛋,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永远都不搭理你,谁再搭理你谁是猪……“
我越骂越来气,越想他的不好,心里就越难过,他,我最信任的人,怎么会是这么个混蛋。就这样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心里憋着四年前的气,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他不是个诚信的人。我二百岁生日的时候,他送我一个愿望,当时他喝了点酒,神情吭奋,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我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一百年,他第一次用那种醉熏熏的眼神看我,迷离幽深,那天我被他吓到了,他是真喝醉了,眨着眼睛,脸上泛着红潮。他说:“小依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许你一个愿望哟。“
我觉得他应该是真诚的,那天我也很高兴,尽管他说的是醉话。后来龙泉掳了时秀,要杀了他,当时刚好人来在我家,人来将我送到十七谷,我哭着跟师父说,我哥哥要杀了我最喜欢的人,希望他可以帮帮忙,要知道龙泉那种人说得出就做得出。
师父,你救救我和时秀吧,我哥哥从亘古回来了,时秀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也将他接到这儿吧,我们会报答你的。
我以为他至少会去骂骂龙泉,可他的态度冷透了,他说,我为什么要救那个凡人。
我愕然,师父父,你许我的愿望呢,你不是答应过要帮我实现的。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我难以接受一项同我一道的亲人居然站在了龙泉那边。这也是我和他后来决裂的原因之一。
他对我说,除了这件事,别的什么都行。我在十七谷同他磨蹭了好几天,他说了实情,他说整件事的主导是他,而不是龙泉,他知道我和时秀在一起后,千方百计的要拆散我们,他将我押回了家,交给了我爹,爹将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他临走时,隔着结界问我:“你是不是很早就想着,要摆脱我了。“
我咬牙道:“是,早就想摆脱你了,每分每秒,每时每刻,作梦都在想着怎么摆脱你!“
我充满愤怒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而他背对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被关在家里的时候因要逃出来吃了不少苦,所以那段时间我对他不止是失望,还掺了那么一点点恨。
亏我在若姑姑那儿的时候,还心念念着他的好,每每想到在银石窟结界中,我所面对他的态度,我所说过那些不理智的话,着实有些过了,也存真心要悔过。可如今看来,这家伙真是另人无比讨厌。
我是从灌湘回来的,本没什么衣物,这几天天渐转凉,我四年没在这儿,穿的用的不知道被离又寻扔那儿了。生了一会闷气,徒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我气鼓鼓的去开门。茅屋不太结实,顶上稻草掉落好几根。
却见到离又寻笑嬉嬉的站在我的茅屋前,手上拿着几件我前些年的衣服,“那么大力呀!我搭这房子容易么我,门都要被你拉掉了。”
我不客气的接过,顺势穿上。他将手上一件黑色披风披我身上,替系好衣带,乐呵呵的说:“想你爹娘了?想见他们是吧。”
我还没有张嘴,他就牵起我的手说:“我带你去见他们。”
什么?“他们也在这儿?”我本能的退缩了,我这个样子,蓬头散面、面黄肌瘦,他们看了还不得心疼死。
“他们要在这,你还不早就见着了,放心,你爹娘要是还生你的气,我会替你说好话的。”他拖着我亦趋亦步的往谷底北方走,“到地应该正是子时,你就能见到你爹娘了。”
深秋的夜里,夜墨皎月,淡淡月光照着草地上明晃晃的,草丛里已有小虫子被我二人的的脚步声惊的不敢叫唤,离了几步远后,那些小昆虫们才又敢跑出来吱吱吱的叫个没完。过了一小片草地,又穿十几棵高大的古树,树叶茂密,遮盖住头顶的月光,藤藤绕绕的古树藤在两人耳边肩膀痒过去,树根很粗,我赶紧打起精神,抬步跨过。跨大脚步,不一会儿穿过古树林,月光洒到面前,一片明亮,几棵小树自是挡不住,努力扒开挺深的草丛,草丛外很多平平的石头,下面有水流过,离又寻搀扶着我,点脚踩着石头顺着溪水往上走。没走多远就是碧湖,湖水不是很深,月光铺散,清澈见底,到岸边后,一个金黄的月亮映在水面上,无风不散的月亮在水中又大又亮。离又寻看看我,笑道:“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