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篱笆院,我也没走多远,刚刚和他吵架让我的心如同今日天气一样,见冷。
回想我们之间的争吵,觉得离又寻真幼稚可笑,几年过去了,与凡人来说,已是物转星移,他们现在恐怕孩子都有了吧。时秀人生的俊,又那么聪明勤奋。洪香毫无大家小姐的娇气,她温婉善良,这两个在一起,称得上一对壁人了。
如今的我又能瞎想什么呢,我和他又在争执什么呢,唉……
抬眼望了我住的地方,一个人在外待了一整夜,那个人也没有出来,唉……
“依儿……“
闻声我望向天空,爹娘坐骑云兽而来,我挥挥手大喊道:“这儿,这儿,娘,我在这儿呢。”
“你们真的来了!”我不敢相信爹娘会来的这么快,要知道上次在月影中见面时,他们还说在八荒之外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还好,已经换上了之前的衣物,还算干净俊俏,除了人没精神点。
“爹,娘,快快进屋。”
离又寻整个人显的木愣愣的,也不知道招呼一下,以前我娘说他整个人傻乎乎的时候我还天天替他说好话呢。
夜里,娘拉着我的手,不停的扶上手腕,嘴里喃喃道:“傻孩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呢……”
“不疼,不疼了。”我刻意转过去,带笑连回。
“怎么能不疼,你哥哥给你包扎的时候只说流了点血,你看看这么长时间过去还这么深一道口子,依儿呀……”
我见她就要哭出来,忙钻进她怀里道:“娘,依儿以后再也不干傻事了。”
“还有以后?”
“没有了没有了,唉呀娘,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就别说过去的事了好不好。”
娘告诉我,龙泉已经懂事多了,还问我怨不怨他,我当然得顺着她的话说。我告诉娘说我那次离了家是觉得愧对于她,没脸再见他们了,其实我才舍不得她呢。
“傻孩子,到这灵地我们都还不放心,你竟狠心不要爹娘了,真真是个小白眼狼。”
“在家时,丫头衣裳破了都是为娘补的,我时常想着,离了我,冻着了怎么办,是不是夜里挑灯,笨手笨脚缝补鞋袜,饿了怎么办,闻见甜香息小肚子呼噜呼噜叫,嘴里泛酸,想吃你又不会做,怕你生火烫到手,柴烟侵了眼……”
我抱着娘亲同她一起落泪。娘亲唠叨了一整夜,我笑着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师父将我照顾的很好。她这才没有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只说哥哥长大了,现在在天水山亘古真人哪儿学本事呢。
我怕她盯着我手上的伤疤哭个不停,便用右手压住左手,天将亮时娘才浅浅睡去,我扶上左手,那道深紫色疤痕从正面看来仿佛要将手腕断掉,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它这么触目惊心。
那是我为了逃出家门破我爹结的阵而留下的,是流了好多血,血祭不够便打不开,打不开我就见不着我想见的人。
当时怕被龙泉追上,我拿布衣随便缠了两下,是很疼,走了没几步头就昏了,止血的布条往下滴着,血流了一路。我也不知道我割到血脉了。
不过是龙泉帮我包扎的吗?哦,好像是,那时候他追上了我,我拿找刺对付他,让他也见了红,后来我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趁身边没有人,急急忙忙逃走了。
又后来,我与时秀在山顶,他拿一只有枯草编了两只精致又漂亮的绳子,一条系在他右手上,一条在我左手上,掩住那道让我隐痛不言的伤疤。那年的我们都心高气傲,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既使面对着所有反对的人,昂步走在山顶迎着徐徐的风,没有半点退却和害怕。那草绳断后,我会重找最坚韧和漂亮的再与时秀和我系上。
自从时秀与洪香好了以后,我便系不上了,左手上缠再多的腾条也总觉得不牢靠。有一天,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狠狠一刀对着打开血祭时的那条旧痕划了下去……
怪不得我在灌湘时一直觉得左手不如右手好用呢,抓东西都抓不严切。
离又寻只顾跟爹娘寒喧,完全对我视而不见,我也懒得理他。娘说想转转,我带着她去转悠了大片十七谷。
溪上方,有一个翘翘板,木腐朽,板也被水冲走了。以前跟师父玩过,他那么重,我这一头翘上去,怎么也压下不来。
篱笆院西方不远处,有一颗古老的大树,不知道多少年头了,我来的时候就有,离又寻因为经常出去,怕我无聊,就在弯弯的枝干上绑了个秋千,他不在的时候我玩着没劲,他只要一回来,屁股坐上去就不下来,他欺负我要我推他,我在他后面累的满头大汗,他还嫌我力太小。他太可恶了,在这种生活的小事上,从来都不肯让我半分,几乎都是把我当免费的丫头用,而且用的还理直气壮。所以我很纠结,我到底是要他回来还是不要他回来呢。
秋千很多年了,我坐上去试了试,有些咯的慌。
我跳下来揽着娘的胳膊继续往前走。那边有一棵桃树。那一年,离又寻回来扛了一棵小树苗,要我挖个坑将树种下,这可是个吃力活,我挖了一上午,他担来了水,将树种下后,隔天就走了。他回来已是几年之后,正树长大了,开了好多花,桃花艳丽,他很喜欢,在地上捡了许多,拿到茅草屋前说要晒干做花茶,我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喷的桃花全飞了,为这点屁事,他竟半个月没理我。
我与母亲并肩走过,脑海里一步一个影像。
“依儿,你哥哥说这四年来,你师父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你,都没离开谷底一步,也让这孩子受累了,昨天我听他说你又同他吵架了,以后可不准这样。”
“娘,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俩打罩面,你当他隐身的,他当你是透明的,你当我还看不见啊!”
“不是的,他那么可恶,仗着你们信任,动不动就欺负我。”
娘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夜里躺在床上跟我说明天就要走了。
我坐起来说:“怎么才两天就要走呢?“
娘说:“我们在八荒之外,应承着事情,阿寻突然唤我们,说是依儿想要同我们说说话,就赶急着回来了,你好好的就行,那边的事一忙完,会再来看你。“
第二天,离别之前,爹拉了我的左手,沉默了许久。我想抽也抽不回去,只好强颜欢笑保证,以后绝不干傻事,并启了誓。
我知道爹心里很难过,心里怨我,更怨他自己,他当时只想困住我,也想不到我会以这种危险的方式逃走。
“依儿,爹想跟你说件事。“
他一脸郑重,神情严肃,我说:“我听着呢。“
“昨天、昨天阿寻他……“
爹犹犹豫豫,一会看我,一会看地,我说:“爹你说吧,我听着呢。“
“罢了,我跟你娘再商量商量。“
我跟师父送爹娘到谷底北面的最高处,即登上神兽的爹突然转过身子对我说:“我还是说了吧。”
我见爹娘满面愁容,刚刚又提到‘阿寻‘,而我又在爹娘来之前跟他吵过架,这家伙背后打我小报告,他肯定是跟爹娘告状了。我连连上前保证道:“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发誓,我保证再也不想时秀了,其实都忘了呢,都怪他又跟我提起来。”说这话时,我瞪了旁边那人一眼。
“哪里是我提起来的。”离又寻也走了过来,接我的话贫子接的毫不客气。
“依儿,阿寻是个好人,昨天他向我提亲了。”
“什么啊。”我一脸茫然,不知道爹说这是什么意思,“提什么亲……啊……”我霍然明白,捂脸尖叫。“爹,你该不会同意了吧?”
娘坐在神兽上神情自若,她说:“是的,我们同意了。“
“依儿,上次的事,我和你娘都负有很大的责任,是我们的顽固让你吃了不少苦,这次会给你考虑的时间,二十年吧,你好好考虑考虑。“
“爹,爹、你?“
神兽已载着他们飞上天,留我在地上蹦跶。真是又羞噪,又尴尬。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去的,经过小径时,不小心撞到了离又寻的肩膀,我只好客气道:“您先过。“
可那家伙,不尴不尬。居然向我行了礼:“哦不,你过。“
“您先过,您是长辈。“
“所以我得让着你,还是你过吧。“
“您过!“
“你过。“
我憋红了眼,不想再同他再玩下去,他向我作缉弯腰,我大大方方的走在前方小径的大道上,有些暗爽呢。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我是喜欢过师父的,至少以前是。爹娘要我改口,别再叫他师父,而他也抗议过,说我把他叫老了,可叫了二百多年,不是说改就能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