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文石将桌子拍成齑粉之后,一直黑着脸色,静坐无言,楚溪可以理解他的失态和愤怒。
郁文石情况很是特殊,他自小在衍圣宗长大,前二十几年可以说是籍籍无名,是这几年才蓦然窜起的后起之秀,名动天下,也未有几年,以他快至而立的年龄,有现在的突破和成就,实属异数。这种情况,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他无言的愤怒——他自己也许可以受辱,但是宗门的声誉绝对不可践踏!
楚溪心中暗叹,说不清情绪……他只是受了强震,并不碍事,倒是方一沛,后来的那一强行压制,本来根基未稳的他,现在脸色还在发白,三人此时各自兴趣缺缺,完全没有半点说话的欲-望,默然了片刻,在张兴元敲门走进来之后,两人同时告辞。
………………
无星无月,一灯如豆。
有安文青的照护,加上素晴年幼游历,近年操持家事养成的沉静性子,并没有显出多少惊慌,只是担心楚溪,一张小脸忧心地发紧。
楚溪心里更不轻松,对方完全是疯子,疯子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惊人的效率。
今夜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出城!
楚溪拍拍她的脸,也是无话,吹熄了灯,放下了帐幕,脑袋刚刚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面,心中不知缘由地惊悸,好像是被什么监视一样,凝眉思考了片刻,衍圣门不可能那么无聊地监视自己,衍生门的地方也不可能有内奸,外面的客人上不了这边的楼,昨天的饭菜也是张兴元亲自送来端去的……
“阿镜,你干什么?干嘛挠人家?好痒……”
顿了一下。
“咯咯……”
“嘻嘻……”
“好啦……好啦……你还有心情闹……乖……睡觉。”
里面的声音由磨磨唧唧,转为寂然无声。
………………
此时,羽灵山,万籁俱静。
某座峰顶的某处丛林里,透出淡淡的微弱辉芒。
那是一面方形镜子,黑色的边框有表面有些剥落,露出灰白,镜面被什么划的很厉害,里面一样黑漆漆的,大概能辨别出是一间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他幽冷的眼睛盯视着其中很久,“看到”房间转为沉寂,嘴角撇起一丝冷笑,将镜子收起,从虚空中摸出一柄长刀,既窄且薄,让人过目难忘,一弯寒芒,透彻骨髓。
………………
子时。
一道身影宛若幽灵一般,在靠近一家离行水客栈约莫百米的住户停下。长刀无声无息地隔断两个原住户夫妇的喉咙,两人犹在睡梦之中。
挽起长弓,以刀为箭。
闭目凝神,脑海里只有一点光,仿佛宇宙初生的那点。
一声犬吠,脑中光点瞬间炸裂,变成夏日晴夜的星空,只是星子要密集的多,也炽热刺眼的多,片刻,天地岑寂,一切又回复最初的一点,一切仿佛未生。
刷!
眼睛睁开,神采乍然,周身的气机疯狂涌动起来,天地间的元气汇聚成一点寒光,流光掠过如雪刀刃,在刀尖隐没。
一提一压。
放弦!
宛若流星飞陨。
黑衣人一口气轻轻呼出……
眼前一瞬……
一道身影,从身前窗口兀起,一点流光在喉间炸射。
滋!滋!滋!
火花四溅。
无形的护体。
还是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
他感觉一道脉脉的血流流至胸窝,胸膛温热,心尖冻寒。
如果自己不是本体防御强悍,在要害处特别强化,否则……不堪设想!
神思只是一瞬。
一瞬之间。
退……
踢!
虚影!
不好!
后心!
哧啦……
后背衣衫尽裂,不浅的伤口,凌厉而阴狠。
还是大意,好诡异惊人的速度!
歘!
刀光点亮暗沉的屋宇。
在神识之中,那一点气机,像是山中跳荡的灵兽,忽东忽西,一瞬百变,捉摸不定。
没有时间细究……一个旋身,长刀拖出无数的虚相,璀璨夺目,接着刀相组成的刀圈疯狂旋转起来,上下蔓延,像是蚕茧一样,瞬时间裹满了全身……
屋宇之内,所有物事,皆成齑粉,纷扬未起,便被光芒绞碎地肉眼难见。
只是在头顶聚合的一霎那,一点温润异芒挤入其中。
哼!
陡促而激烈,里面传出一声难掩痛楚的闷哼。
楚溪的剑被夹住,也随着刀茧疯狂移转,橙黄光芒也在瞬时间迸射而出,光芒之内,橙黄的晶板覆满了全身每个角落……
一白一黄两团光茧,被一道雪亮流光连接,疯狂地旋转起来……
在头顶聚合的刀相围剿着那一束流光……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刀茧旋转过程中,最外一层的刀相竖起无数的短刃,点起一点一点的灿然,次第盛开,楚溪这边看去,像是一朵怒放的白莲,向着楚溪纷纷越起……
各种金石撞击出的猛烈、刺耳声音,像是置身于万千人争斗的战场之中。
极速的旋转中,楚溪握柄的手,透过橙黄晶板可以看见狰狞的手骨和暴起的青筋。
本想一捅而出,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会是被什么夹住?
郁文石他们怎么还没有来!
说时迟,那时快。
刀相光茧像是感受到什么,霎时间化作一道刀的洪流,覆盖住那束流光,像是一柄流动的长刀,想着楚溪刺去……
楚溪一惊,撤手,逆天而上。
撤手的一刹那,光束也随之消失。
黑衣人冲天而起……
楚溪半空身势一滞,微微的偏移,陡冲直下……
错身!
一点流光,凌空滑过黑衣人的脚筋。
鲜血长溢。
楚溪匿身时,两人的那一对视,楚溪能感觉黑衣人眼中凝聚的盛怒,仅仅是盛怒。散去身上的橙黄晶板,折返回去……他知道这里没自己的的事情了,郁文石赶到,这一瞬真是仿佛千年。
楚溪回到自己的房间,门扇洞穿,整个床还剩下两边的各不到四分之一,中间四分之二完全被碾成齑粉,下面还有一个空洞,当然这不是那一箭之威,是楚溪在睡前那番无端惊悸之下弄成的,那番嬉闹自然是作假,楚溪当时在素晴手中写下警示之后,两人默契……
他拽去嘴角,跳了下去。楼下是个杂物间,覆满灰尘,安文青果然也在下面,素晴看见楚溪走过来,缓了一口气。
再说郁文石那边……
楚溪没有把握那人会在夜里再次偷袭的,只是某种冥冥之中的不安预感而已。故没有打扰其余人等,真要是发生,以他们的警觉,自然不会有问题。
郁文石在楚溪床下发现猫腻之后,掠向那边,正碰到那黑衣人的逃脱,和方一沛同时出剑。
天外一剑的虚名,自不掺假。郁文石手捏坚决,心念一动,黑衣人冲天而起,而郁文石的剑则宛若直下陨石,曳出一道尾焰,顺天而下。
方一沛自也不慢,长剑一挥,剑相如虹,倏然而远,忽然一个变软绕弯,剑相尖端分出青气千条,形如一张罗网兜罩向黑衣人。
黑衣人身前寒芒一闪,忽然之间,数十刀相爆出,冲天而去,前后错落成兜网一般,迎上郁文石气势无匹的天外一剑,同时,周身一抖,宛若骄阳临夜,千百森然刀相,光华灿然,像是刺猬抖掉身上的尖刺一般,或飞旋,或直刺,或竖刃,外放而出。
刀相现实和郁文石天外一剑相触,那数十刀相像是闻到腥味的软兽一般,竟然无限接近地附着在天外一剑剑身,忽然一声轰响,无数煜煜的星点,炸射开来。
而对向方一沛的无数刀相,已经将青色的罗网毁坏的漏洞百出。但是还是有几条的断裂的青色线条落在黑衣人身上……
啪啪啪……
像是鞭子抽打其上一般……黑衣人发出一声不甘怒吼。
瞬息,郁文石和方一沛赶到,郁文石愤怒一剑,巨大的剑相像是天柱倾倒一般,声势惊人,压向正在逃逸的黑衣人。黑衣人没有回头,甩出一记刀相横亘在背上,两者碰触,惊天巨响,两者纷纷碎裂成羽片。也许受伤,但是也借着巨大的震力飞逸很远……
方一沛仿佛料敌先机,早一步出现在黑衣人前方……
暗沉之中,陡然爆出光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三角,三柄剑相霎时从远处虚空中袭来,仿佛幻影,在黑衣人颈间架出一个三角,黑衣人两手抓住两剑虚相,方一沛看见这个动作一惊,只见得两剑虚相瞬时崩解成星点,第三剑还是切在他颈间,还未深入,被他腾出的一手格挡飞出,带出一道淋漓的血迹。
郁文石发力,无数剑相汇聚,恍如银河倾泻,奔流而去。
黑衣人全身瞬间变黑,准确地说,应该是角质化,映着灿然的光芒,煜煜生辉,冰寒至极。
一口黑汁从他口中如箭射出,在半空中像是碰到屏障,散逸开来,变成一大蓬,铺盖向郁文石。
而另一边,不是何处手中出现一条黑色的鞭子,一抽之下,荡起不胜枚举的鞭影,像是捕猎的八爪章鱼一样,摄取方一沛。
也此时,剑相银河,和黑衣妖族之间还剩下一毫的距离。
黑汁也一点溅在郁文石身上……
轰……
一蓬火焰,腾空而起,有数丈之高,其中温度只让郁文石变色,绝非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