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院落,沈家宅院。
楚溪师傅书房。
沈鉴寒微微俯着身子,专心练字,他的字笔力遒劲,含蓄内敛中带着欲藏还露的张扬凌厉。
忠叔一旁侍墨,楚溪则干巴巴地立在一旁……
“师傅……”
沈鉴寒移过一张空白宣纸,压好边角,蘸墨,提笔。
“师傅……”
“师”字跃然纸上。
“师傅……”
“傅”字落音,沈鉴寒在“傅”字上,落下最后的一点。
“说。”
“师傅此行要北上?”
“北平。”
“北平……”楚溪沉默了。
“你准备去扬州?”
“嗯。”楚溪低着头,忽然发现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觉得很空落。
“出海?蓬莱?还是琉璃?”
“师傅!”
楚溪赫然抬头,看见他师傅那双深广似海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少爷,午饭时间到了……你去厨房再看看。”
忠叔一个抢白,楚溪气势顿消,灰溜溜地退出书房。
“明忠啊,这些年,白脸都让我给演尽了。”
“呵呵……老爷,该吃饭了。”
“吃饭,吃饭……”
………………
关于素晴衣服的事情,在楚溪占尽便宜之后,楚溪“屈服”了,偷偷去了一趟素晴家中,取了她的衣物……
他厚着脸皮非要帮她穿,素晴自是不许,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的邪恶思想,推搡他往外去,不小心就露出那晃眼的丰腴细腻,楚溪“兽-性大发”,素晴“宁死不屈”,于是两人又戏闹了起来,也许是吃饱了素晴的豆腐,楚溪良心发现,方才作罢,依依不舍地退出去……
素晴磨磨蹭蹭地洗漱过后,就对着镜子梳头,梳呀梳呀,梳个没完没了,看得楚溪头都大了一圈而,只是庆幸此时非子时……
不知什么心理,才去师傅书房没事找事……他是喊了好几声师傅,但是真要说,其实也真说不出来什么,一家人,大家都懂的,有些话没有必要问,但是,不问,又不舒心。
素晴依旧是一身素洁,今日画了点淡妆,真像个古仙女图走出来的一般。
她和楚溪端着饭菜,走到偏厅门口,正遇上楚溪师傅和忠叔。
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镇静了,但此时仍免不了有几分慌乱,脑子一个转弯儿,想着昨晚的疯狂和今晨的痴缠,唉!这种状况……晕红从脖子开始慢慢爬上来……
“沈先生……”
沈鉴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擦身而过。
“忠叔。”
忠叔眯着眼颔首,也没有说话。
沈鉴寒坐定。
“厨房还有饭菜,少爷和我去端吧。”
素晴闻言,下意识看了楚溪一眼,慌乱,楚溪唯有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移步跟上。
………………
沈鉴寒面上虽冷,心中却苦笑起来,这棒打鸳鸯的事情……俗话说得好,宁毁十座庙,莫拆一桩婚,何况还是自己亲如子的徒弟,他怎么会在这中间去做一个恶人,他是有苦说不出,这其中的曲折,三言两语难尽……
本来还待坚持,只是谁想到如今失态发展到这种程度。
对这个儿媳妇除了那一点,他没有一方面不满意的,偏偏这一点最致命。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这么复杂的情况下,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徒弟重蹈覆辙?
他做不到。
但是,今日今时看来,做不到也得做得到,想想,自己昨晚怎么就让她进来了?楚溪那小子会不会故意装醉,他从来不怎么喝酒的,都是郁文石那小子!早知道,昨晚那一剑应该再狠点的。
素晴看着沈鉴寒“冷着脸”不说话,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沈先生……”
沈鉴寒回醒,说道,“怎么?”
素晴更慌。
“坐下来,站着干什么?”
“啊……喔。”
楚溪师傅闭眼微微仰起头,“别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你和溪哥儿郎情妾意,情比金坚,我都看得出来……”
他顿了一下。
“此去扬州……还有以后……怕是风雨汹汹,还望你们……唉……”
说到这里,沈鉴寒蓦地一叹,有些意兴索然的样子,凭空摸出一块玉佩,默默看了一眼,递了过去。
“刚刚的话,当我没有说……”这般的,像是一个长辈吗?
“修者在这里和平凡人家也没什么不同,这块玉佩,你拿着……自此,便是我们沈家的人,还有几句心诀,你也记着……”
素晴几乎是颤着手接过的,脸涨红的像是落了晚空的红霞。
“沈先生……”
“还叫沈先生?去厨房看看吧……问问沈镜该怎么称呼我。”
沈鉴寒难得一笑。
素晴则落荒而逃。
“哈哈哈……”
沈鉴寒先是哑然,接着,朗声大笑。
事后,素晴自己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会那个样子,弄得楚溪笑得她好长一阵子。
………………
在素晴羞羞涩涩、扭扭捏捏地叫了一声“爹爹”之后,全桌人人俱有喜色,这一桌简朴家宴,可以说吃的是其乐融融,沈鉴寒也罕见的饮了几杯,只不过他似乎和楚溪一样不胜酒力,甚至还要不堪,只是他玄功默化,下到肚子,和水没什么两样。
………………
不远处,素晴家中。
“爹爹回来找我怎么办?”
“呵……”楚溪对于自己那个只有几面之缘,没搭过几句话,已经一年多未归家的岳父,实在是没有一丝的好脸色,尽管听说这几年生意做的实在大,肯定实在忙,但是不至于写一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吧,他眼里怕是早就没有这个女儿了。
“阿镜……”
“好啦,房子还留着呢,我们留一封信总行了吧?”
“他要是真的回来的话,想找你,自然会去扬州的,你这样瞎等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寄信来的话,让邻里转寄一下也行。”
素晴怔了怔,默默地点了点头,中午的好心情被冲淡一空,离别总是难堪。
看着居住近二十年的居所,怎么能说没有一丝的留恋?
当年院中小树,如今已经亭亭如盖,然而三个种树人,如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一个,和它道别……恍然间看见一个白裙小姑娘绕着树,拍手欢笑,宛如银铃,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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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里怎么说?”安文青颇为精神振奋地问道。
郁文石神秘一笑。
“扬州。”
“咦?师傅让我们去扬州干嘛?”
“风雨欲来啊……”
“嘁!”
“对了,颜师兄家不是在扬州?”
“呵呵……”
“你是不是早想起来了?”
“呵呵……”
“呵、呵、呵、呵、呵。”
………………
“我们旁边有个人感应到了吗?”
“陌路人,别多事。”
“你们……我打得过他吗?”
“前天打得过,今天打不过。”
“嗯?难道!?”
郁文石缓缓点了点头。
沉默一下。
“在这破小镇,还有这样的机缘?为什么我就遇不到?”
郁文石没有回答。
“我有种预感,这一路怕是不平静,青纹,你也要时刻小心着。”
安文青一愣,张张嘴,没说出话,又撇了撇嘴,说道,“得,要是平静,你那什么楚兄至于请做他们你侬我侬的观摩?”
“呵呵,师弟啊,你今年多大了?”
安文青谨慎地看着一脸莫名的郁文石,一脸戒备。
“你问这个干吗?”
“要是年龄够数的话,该谈场恋爱了……走的时候,师傅也交代过这个问题……”
“嗯?啊……去死!”这声音忒的尖细。
郁文石早有所料,趁她没反应过来就地闪开去了。
………………
“师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这话问的相当地小心翼翼,颇为难见。
郁文石瞥他一眼。
“事无不可对人言。”
“你为什么不参加这一届的****?”
“不是最不关心这个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
“呵……还记得七年前的‘风雪长和殿’吗?”
“长和殿我倒知道?那是玄清宗的主殿,风雪长和殿是个什么事情?”
“咦,喔……”
“什么咦呀喔呀的?”
“咦,师傅临行给你看的内部典籍,你没看?”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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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此次千方镇落脚的修者,可是真不止郁文石、安文青师兄弟…妹。
比如方一沛,也就昨晨发现楚溪身影,把他当做妖族,接着望日化境的那个。他和郁文石两人一样,都是纯粹地路过歇脚,由于消化清冥境界的感悟,他也留了两日。
傍晚时分,方一沛睁开眼睛,与昨天相比,气质无形中蜕变了许多,更加爽朗,更加洒脱,还有些说不出的玄妙意蕴。
同样,他也感觉到郁文石和安文青两人的存在,一个深不可测,一个相差无几。都是不好惹的对手,也不招呼,只作未见,这样更好,这也是修者间最好的招呼方式。
望着满目红霞,一脸明朗的淡淡笑意。俗谚有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是个好天气。
………………
整装待发,即将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