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傍晚时分,素晴在楚溪的各种死皮赖脸的手段下,还是羞羞涩涩地搬到胡同院落和他一起住,只是可惜了良辰美景,两人这夜什么也没做,只是相互温存着,断断续续地回忆起这三年的种种酸甜……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酣睡。
天还未亮,楚溪从素晴的痴缠中脱身出来,昨日事出有因,今日却不能罔顾。
换上他那身招牌式的灰白衣衫,简单的洗漱之后,一个掠身,出门而去。
………………
迷蒙的雾气长出一只灰白色拳头,直递面门。
楚溪一惊,侧身。
拳头从他脸侧微毫之间的距离冲过,面皮干凛,他能感觉这平凡一拳中的巨大劲道。
身形隐匿,因为另一拳又正面砸来……
以掌相裹,力道上拂。
滞。
拳掌俱失。
剑!
一只通体灰白的长剑探出雾气,向着某一点。
剑相刺中虚影。
楚溪显现身形,弹剑……
长剑无声震荡开去。
欺身而上。
双指之间不知何时捻住几支幽寒长针,直刺对方腰间。
晚了!
未近即退!
叮!
刀!
无锋的灰白色长刀,撇开淡雾……
看似慢,实则极快。
将楚溪拦腰斩断。
是残影。
楚溪真身已从高空落下,脚尖似箭,点击在背刃之上。
刀,滞而不动,接着,以脚尖为中心,整个消散。
枪!
刷!
无端出现在楚溪胸前一寸。
楚溪自杀式地不尽反退。
叮!
楚溪胸前,凝出一块无数条边的对称青色晶壁……
长枪和晶壁一触,同时碎解。
算是两败俱伤。
箭!
仿佛从极遥远的远天飞射而来,突兀诡异地出现在云雾之中,混合在云雾之中,向着楚溪的肩窝激射而来,除了自然流动,偏偏没有一丝云雾的微动,或许说,有微动,只是玄妙地切合了云雾的自然之道。
楚溪矮身,但是晚了。
肩上衣破,有血迹。
………………
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以及其他异形兵器,轮番上阵。
都被楚溪以非常诡异独特甚至冒险的方式,给一一化解。
雾气时隐时现的两条人影,纵横来去,宛如鬼魅。
然而,云雾又诡异地没被扰动,没被不寻常的扰动,皆是云雾本身的轨迹变化。
“融动于静,适物以用,很好,但是……矜奇好异,终归小道,还有,今早,就不要去了,以后也不要去了,来我书房。”
楚溪无言,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黄石……你拿着……那身上的那个不要用了,太显眼。”沈鉴寒审视良久,闭眼将手中不规则的黄色石块状物体,递给他。
“这个乾坤袋,你也拿着,里面……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溪站在那里,恍然雕塑。
他顿了一下。
“你真的想好了?”
楚溪深吸一口气,五内清寒,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鉴寒盯视了他良久,虚空一挽。
“这是你的剑。”
楚溪眼睛一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要剑何用?”
只是一眼,汹涌的窒息袭来!
“出鞘的时候,你是沈镜!”
他笑了起来。
“还鞘的时候,你还是楚溪。”
话音刚落,楚溪上前一步。
砰!
楚溪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
“拔开!”
楚溪接剑,止住颤抖的双手,拔剑。
锵!
寒光流转,气接霄汉。
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男儿有泪不轻弹。
……………………………………………………………
镇口的官道旁边。
郁文石和安文青两师兄弟。
“师兄……好像我们又来早了……”
“嗯。”郁文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他就不能快点……”
“嗯。来了……”
安文青张张嘴,没说出一句话来……这话貌似有些耳熟……
一架寻常平凡的马车,慢悠悠驶出小镇的迷雾,楚溪坐在车辕上,一身灰白,顶着一顶遮阳斗笠,充作车夫,旁边还有两匹良骏……
楚溪面上浮起笑容,一个抱拳。
“郁兄,安兄,久等了。”
郁文石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倒是主动和马车里的素晴打了个招呼,但是马车里素晴探出身来,着实是把他惊了一下,因为和昨晚相比,完全两个人,简单说,容貌虽然变化不大,但也变化不小,但是气质完全变成是真正的小家碧玉了,少了些许别致的韵味,楚溪对他耸耸肩。
郁文石摇摇头,拍拍马颈,骏马打了个响鼻,一个翻身上马,那马倒是温顺的紧。
安文青则微微仰着头,看着身前高壮的马匹犯愁,把眼睛投向郁文石,郁文石苦笑着下马。
郁文石和他东拉西扯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但是安文青不知什么原因,始终是不愿上马,那马对他似乎也不感兴趣,一看他近身来,便扭头一边,简直是相见两厌了。郁文石看了楚溪一眼,又将安文青拉到一旁,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终以郁文石的懊恼的扶额而告终,转首向着楚溪……
楚溪笑道,“安兄不是想看我怎么还剑吗?如若不嫌弃,就坐车辕这边吧。”
安文青下意识翻了楚溪一眼,但又觉得不合适,半份儿上,又颇为诡异的收回去,楚溪不知道怎么说那种景象,只是绷不住脸,忍不住笑。
“那就劳烦楚兄了。”说完,他也不客气,坐了上去。
楚溪从马车内里拿出郁文石的“天外一剑”,“郁兄,接剑。”
“那一两银子,总得有个缘由?”
“到了扬州再说如何?”
“依楚兄所言。”
楚溪策马挥鞭……
………………
“在下方一沛,阁下闲马,可否捎带一程?”
楚溪抬眼,望着一个眨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平凡青年,垂手负剑,浑身无处不散着某种让人看着就感觉很舒服的洒脱气息。
“在下楚溪,方兄此去何处?不怕不同路?”楚溪后面一句已经很明白的意思了。
“琉州府。”
楚溪眯眼,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郁兄觉得怎样?”
郁文石眯眼看了方一沛一眼,“我倒是无妨。”
“那好,既然都同意,正好我们顺路琉州府,正要出发,方兄若不嫌弃,就上马吧。”
“那真是多谢楚兄!”对于楚溪的盯视,神色极为坦然。
方一沛看向安文青。
“安文青。”安文青显然对楚溪的话不屑,连带着方一沛都不给好脸色,淡淡说道。
“请多关照。”
………………
“在下郁文石。”
“请多关照。”
方一沛笑着谦逊地一一回应,即使是听到郁文石的名字,也只是惊讶多看了一眼,没有多问。
楚溪不怕他什么,因为有郁文石在。飞来飞去,不过很少时间,何必要受这颠簸之苦?真是有福不会享,也懒得关心他是个什么目的。
马蹄东去,素晴撩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轻雾笼罩的小镇,再回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
于是,本来四人的队伍,彼此算是半熟,现在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个人,陌生人,本来都不熟,现在更不熟了,气氛微妙。
几人似乎都不善于攀谈,似乎也没什么话题要说,稍微聊了几句,便沉寂下去,一路很是沉闷。
据方一沛自己说,籍贯梁州织州府人,绝学异人传授,此次出门游历,立誓要走遍天荒四极,已经遍游荆州全境,便是扬州下辖的琉州府,也是已经看了大半,此番是路过千方镇歇脚。
半路上,安文青仍然没有对骑马有任何念想,倒是对驾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楚溪在郁文石开口应允之后,真心细意地给她讲解了一些基本常识——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胆战心惊将缰绳交给安文青,估计素晴也是吓得不轻。
让楚溪和郁文石相对无言的是,他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极大的天赋……以及热情,比楚溪驾的还要稳当细致,于是,楚溪反而闲了下来,无事可做,成了队伍里,除了素晴之外,最舒服的人了。
用素晴的话来说,就是——教会了徒弟,舒服了师傅。
素晴都出声儿了,楚溪再不说些什么,好像有些尴尬,于是素晴和方一沛见了个礼。
接着,依旧是默默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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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的房间,特别长的椭圆形长桌,围坐着无数的黑袍人,每人面前放着一颗光芒黯淡地鸡蛋大小的圆珠,帽檐很长,看不见面目,但是却映出一双双幽沉的眼睛。
上首的二人。
“计划透露了?”像是模拟调和的声音。
“不像。”
“调查怎么样了……”
“……”
“算了……”
一秒钟的沉默。
“那行动提前,今晚就动手,没有人有别的意见吧。”
没人说话。
一颗圆珠暗了下去,接着一颗颗的圆珠暗了下去,后来,所有的圆珠都暗了下去。
偏上首的一颗,和偏下的一颗,又徐徐点亮。
“事情还要查。”
“涉事人员,一个不留。”
“凌源县的人联系不上。”
“这个不需要和我说。”
圆珠黯淡下去,话语还在回荡。
陷入沉寂。
另一颗圆珠,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在空旷的空间听不太清楚,寂寥很久,方才徐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