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今天就该出发,林森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老家的姨姥爷不行了,她要赶回老家,所以让林森他们也改签车票,转车回老家。这个年,估计要在老家忙着办丧事。
林森为难了。那还带不带宁晓爽呢?办丧事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一般人避且不及呢,怎会愿意往上凑?然而,宁晓爽问了问情况,居然很大方地说:“改吧,我也去。我也想去你的老家看看。”
“可是,你愿意跟我回老家办丧事吗?我老家的规矩可多,再说你还不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呢!”
“那我可以远远地看着啊!我就想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就是你的小尾巴。”宁晓爽嘟着嘴说。
“好吧,好吧。”林森拗不过宁晓爽,只好同意。
这下,过年要奔赴的距离又多了一倍。
这一趟,宁晓爽将穿过整个竞城,直达附近某省的一个小山村。她很兴奋,因为她从来没去过这个省的任何一个地方,也没感受过真正的过年气氛。她很憧憬那里过年会吃什么、会做什么,因为听林森讲,过年可热闹了。
他俩在火车站候车时,仍然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林森的老家过年一般都是有什么有趣的节目。林森说,他小的时候在老家过年时,每家都会自己宰一头猪,很多亲戚都会来帮忙,然后给每个亲戚都分一些肉,也会用很大的锅炖菜吃。
“大锅菜里都有什么啊?”宁晓爽咽了一下口水,问。
林森笑道:“有大白菜,豆腐,粉条,猪肉。”
“嗨,都很普通呀,那有什么好吃的。”宁晓爽有点不屑一顾。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可好吃了。”说着,林森也有点流口水,偷着咽一下。宁晓爽发现了,立刻拿来笑林森。
“过年,我们村里还会有庙会,大概是什么时间。在庙会上,会有很多买好吃的,比如糖葫芦、驴打滚、油果子、棉花糖、驴肉火烧、烧饼等等;还会有人卖些小手艺品,比如糖人、手工年画、人工纳的鞋底等。如果你喜欢,还能去看看小杂耍,我记得小时候还有人牵只小猴子,人敲锣,小猴子就一个劲儿地翻跟头。”
宁晓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非常反感这样虐待动物的行为。她严肃起来,问林森:“你觉得那样很好玩,是吗?”
“挺好玩的啊,小猴子多可爱,动作超级滑稽……”林森没意识到宁晓爽的态度转变,傻乐着说道。
“我看过披露马戏团训练动物的新闻。那些动物从小就被人类从妈妈身边带走,挑选乖巧的养起来,每天都训练它们,做得对了就给点好吃的,稍微有一点不对就劈头盖脸地打、还不让吃饭睡觉,特别可怜!你想想,那些小动物都还是吃奶的小baby,但是就离开妈妈,它们得多想妈妈啊!当它们失去了母爱、又失去了自由,它们心里多难过啊!你们人类看得那么开心,有想过小动物们的感受吗?”宁晓爽越说越伤心,眼圈都红了。
林森却噗嗤一下笑了:“好了好了,别伤心,现在不是取消这个节目了吗?已经好多年没见到耍猴的了。”他看着宁晓爽揉了揉眼睛,又笑着调侃她:“你刚才说‘你们人类’?那你是什么动物?”
宁晓爽“啊”了一声,也觉得自己好笑。
林森望远看了看,发现一个有趣的场景,招呼宁晓爽来看:“快看,那个女孩抱着一个跟人一样大的大熊。那只大熊垂着头,闷闷不乐的。”说着他也低下头,模仿着那只垂头丧气的大熊。
宁晓爽看看远处,又看看林森,笑得前仰后合。她说:“森狐狸,你真的好可爱啊!”
林森也笑了,他的笑容中带有一丝宠溺和小小的自豪。让宁晓爽觉得自己可爱,他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上车了,宁晓爽和林森就坐在一节车厢的第一排。林森一上车就撕开一包泡面的包装袋,然后急急呼呼地去找开水。宁晓爽没拉住他,只好由他去。过一会儿,林森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一脸满足地走回来。
“你已经吃过了?这么开心满足,一副吃饱了的样子。”宁晓爽笑。
“这么烫我怎么吃啊?但是在这小小的等待之后,就可以美美地享受了。”林森放下泡面,兴高采烈地说。
“森狐狸,看到你为这点小幸福都能这么开心,我心里有点酸酸的。”宁晓爽说。“是不是你小时候也吃过很多苦啊?”
“苦倒是没怎么吃,就是被限制不许吃零食。我有一个远方堂哥,从小待在农村,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只有他和爷爷奶奶。中学的暑假时,他跟着一个亲戚去村里打坯子……”
“什么是打坯子?”宁晓爽问。
“就是土坯。先用机器把高铝石磨成粉,然后一层粉、一层水地填满土坯模型(实木的),用专用的榔头正反面敲实,然后把土坯倒出来,放在炉子里烧四天五夜还是五天四夜的,就烧制完成。这样的砖也结实,我们盖房都用这样的砖,只有外墙采用石块来垒。打坯子我试过,很累,震得虎口都要裂开,但是我那个堂哥愣是干了1周多,打了3000多个坯子。结果有人跑过来告诉他,这个厂子早就倒闭了。”
“啊?”宁晓爽失望地说,“那他不就白干了吗?”
“对啊。不过他那个亲戚还是给他了几百块钱,作为补偿。我这个堂哥用这几百块钱买了个二手的电视机,这样他和他爷爷奶奶就能有电视看了。”
“好可怜,怎么这个年代还会有这么困难的人家?”宁晓爽伤感地说。
林森开始吃面了。一揭开盖子,浓烈的香味就扑面而来,勾起了附近每个人的食欲。宁晓爽也想尝一尝,但是吃了一口就不打算吃。她小时候吃得太多。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经常吃方便面。我妈妈……哦不对,是我姑姑不喜欢做饭,所以总是给我买方便面吃。我各种口味换着吃,最后闻到任何一种口味都想吐。但是,刚才闻到你泡的面,还是觉得很香,只是吃起来还是觉得反胃。”宁晓爽说。
说话间,林森已经呼噜呼噜吃完面,正要端起来喝汤。宁晓爽赶紧制止:“别喝,这汤里是满满的一袋调料和肉酱包,盐度和味精什么的都特别多。别喝了。”
林森乖巧地放下。
“不过啊,我小时候去一个姐姐家玩。她没有别的东西招待我,就拿方便面的调料包冲水给我当汤喝。我俩在一起喝得有滋有味的。”宁晓爽怀念着过去,微笑起来,“还有一次,我跟一个好朋友玩过家家。我觉得应该带点吃的跟她一起玩,但是在家里到处搜,也只找到半块不知放了多久的豆沙馅月饼,就带上月饼,又用仅有的1元钱买了2包干脆面,又装了一瓶自来水。这么着,我和我那个好朋友又吃又喝的,居然很快活。”
林森笑:“那会儿的自来水也是挺好喝的吧?”
“对啊!我仍然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他们那的自来水其实是井水,特别清凉特别好喝,我印象中是有点甜甜的;即便是我家的,也是可以直接喝的,口感跟现在的纯净水没有太大差别。但是现在,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是这样,自来水已经没法喝下去了,潜意识里都会很排斥。”宁晓爽谈到姥姥家,就有点停不下来,“我姥姥家过去在农村,屋前有间煤屋,栽着很多金色的花和萱草。屋后就是菜园,种着西红柿、茄子、青椒、南瓜、葡萄、草莓、李子树、苋菜等好多好多蔬菜水果,还有一个简易的茅厕。菜园的栅栏都是木条用铁丝扎起来的,很结实,也很特别。但是我从来不敢生吃西红柿,因为我好像对大肠杆菌非常敏感,只要生吃西红柿,过不了多久就会剧烈地腹泻。”
林森听得入神,接着也谈自己的老家:“我老家的院子过去也种了很多蔬菜,不过现在没人在老家住,所以院子由亲戚打理,就只种了些朝天椒。但是,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大很高产的枣树,产的枣小但甜,总能引得好多孩子来打。他们拿一根长长的杆子使劲打一下树冠,枣子们就会像下雨一样哗哗地往下掉,孩子们就在下面捡枣吃。我老家还有很多柿子树,到了十一,柿子就基本熟了,再打一层霜,就更好吃。但是,曾经有一个大叔为了给他的孩子爬树摘柿子,不慎摔下来,磕坏了脊椎,导致一辈子残疾。”
“好可怜……”宁晓爽小声说。她想了想,又问:“今天十一的时候,咱们再回来一趟,好吗?我想看看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大柿子的景色。我小学老师曾经形容过她的母校:在公厕外种着几棵柿子树,从枝头上垂下来很多很多又大又红的柿子,但是都没人摘。我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从屋子里往外看,柿子树的枝叶夹带着饱满甜蜜的大柿子从墙上的小格子伸进来,金色的阳光就从枝叶间隙中透过、洒在地面,整个厕所好像都不再是污秽恶臭的,而是被这一隅美丽掩盖了本质的肮脏,变得也美丽起来。”
“厕所就是厕所,要是我,在那种地方见到柿子,我也不会摘的。”林森笑道。
宁晓爽认真地回答:“我不会摘,但是我会欣赏。那是柿子树成熟之美,我并不会因为它生错了地方而否定它的富足和美丽。”
林森笑而不语,只是温柔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