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部肋骨被严重撞击导致碎裂,刚动完手术输完血……脑部有些瘀伤,医生说了。脑部的伤可能会导致失忆,脑部的伤暂时还只是初步检查。是否需要手术还得看后期检查结果。要提醒的是,身体康复期间一定要严格注意饮食习惯,多喝开水。”
护士说完转向蓟刈痕又叮嘱说:“你表妹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住院疗养一两个月就可完全恢复。现在我要给她清理伤口打点滴,你也累了一个晚上,先回去休息吧!”
“你?我表哥?”亚芹朝着蓟刈痕瞪大双眸惊讶地问。
没等亚芹弄明白原委蓟刈痕已经冒失地起身走掉。
护士处理好伤口出去后蓟刈痕才进来。看着亚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丝,蓟刈痕顿时萌生几丝怜悯。
彼时,窗外雾气开始缠绵,玻璃上蒙蒙画上一笔豁然开朗。病房里显得暖和不少,只是令人心里异样反感那些药味的刺鼻。
“是你救了我?!”亚芹又说。
蓟刈痕没理会,只冷冷地问:“你家里电话是多少?”
看着蓟刈痕冷冷的表情亚芹不好再说什么。
蓟刈痕跑去拨通亚芹给的一组数字。一个女人粗重惊慌的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破蓟刈痕的耳膜。
“什么?我们家小芹怎么了?……她在哪儿?我的心肝宝贝呀,我就说怎就一夜不见回家?我们都快着急死了!”
蓟刈痕如实告诉亚芹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号。电话一端被急忙地挂上,嘟嘟声厚重地连续作响,蓟刈痕才放下话筒。
病房里只有滴瓶标签是蓝色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棉被、灰白色的墙壁、灰白色的面庞。蓟刈痕像是被剪接在黑白画面里。天衣无缝的电脑技效使蓟刈痕融在画里栩栩如生,多少年过后依然历历在目。蓟刈痕讨厌这种白,像是某种东西总是在偷偷地戳穿他心脏上的防线,令人莫名感觉很无助。
“我还有个表哥么?开玩笑,认识不到一天的同学咋就变成我表哥了?”亚芹喃喃自语。
蓟刈痕在亚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慌不忙的动作足够表现出一般这个年龄所没有的严肃和稳重。蓟刈痕说:“费用是六千八百八十块。我帮你签了名。还有,我打的四十五块,我刚打个电话五毛钱。”
“什么?”
“很抱歉,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没办法帮你垫。”
蓟刈痕说完房门被轻轻地关上,只留下亚芹和空空的房间。亚芹还想说什么的,可似乎已经来不及。距离蓟刈痕打电话不到半盏灯的工夫,亚芹的母亲终于急忙赶到。
“小芹,妈的心肝宝贝,你可把妈担心死了!没事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伤哪儿了?!担心死妈咪了。”
“妈咪,医生说我没事啦!”
亚芹的母亲很激动,看到女儿躺在病床上立马奔去抱住女儿。亚芹喊痛才放开。因此亚芹的母亲又心疼地到处找伤口。
蓟刈痕本来已经打算走掉的,可恰好亚芹的母亲赶到。于是又折回去。
“阿姨您好!我是亚芹的同一个班的同学。亚芹因车祸胸部肋骨严重受到撞击,不过已经做了手术。医生说了,不可让她太激动。嗯,费用需要六千多……时间仓促关系我签了自己的名字。很抱歉,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亚芹的母亲听蓟刈痕这么一说已是万分感激,并说只要女儿没事就好,钱不是问题。倒是只字不提肇事的司机是谁。
反而亚芹很诧异的样子,亚芹原本以为蓟刈痕早就走了。
看着亚芹的母亲,然后是那女人对自己女儿的温暖话语。蓟刈痕心里挣扎: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有父母真好!
可惜借来的感觉总是不长久,蓟刈痕很快清醒过来。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孩子都在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蓟刈痕仿佛听到原声唱在耳边回响。不俗,一点也不俗。心里窝心地暖,只是衬着现实却让他撕心裂肺地痛。
“阿姨,我得走了。一夜不回家我妈妈肯定会很担心我的。说不定现在也是到处在找我呢!”蓟刈痕说。
蓟刈痕平生第一次撒谎。也许蓟刈痕并没有必要像其他谎言一样需要编造更多的谎言去圆它,只需要躲过这次就好。
而那时,讽刺的是隔壁妇产科里传来婴儿的声音。只听楼道里护士间议论说:
“听说那个打工妹逃走了,留下的婴儿现在也只好等着那女人回来认领。可这种等待谁也不知道相逢是何年呀!唉。”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真可怜。幸运的话可能被送孤儿院,不够幸运的话前程也就可想而知了。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道德败坏哪!不要他干嘛要让他出生?造孽,真是在造孽呀!”
蓟刈痕仿佛看到了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和他那相似的身世。
离开病房,离开医院。街上的车流已经开始拥挤起来,行走散步的人不见许多,只路边偶尔也能看见几个拎着包晨跑的老人。原来,城里的老人都是这样度过余生的。回想起彼时还可能淤在荒地里苦心劳作的奶奶,蓟刈痕心里翻滚的又是另一番杂陈滋味。
蓟刈痕冒着蒙蒙雨冲破迷雾匆匆跑到“郁金香”酒吧。可酒吧的门却是关着的。“郁金香”几个装有LED灯的外缘在空濛的雾气中闪闪发光,在有些湿漉漉的地板上倒印出些许光亮来。漠漠雾气透着寒冷,蓟刈痕全身不禁打了个寒噤。明明知道没有见到白可亲的可能,可还是前往。就好像白可亲在蓟刈痕心里忽然变得更重要,离别反而越发增添彼此之间的亲近,脑海里白可亲的面容模样也越发清晰。
职校和浅高相差几公里。蓟刈痕没有直接去职校找白可亲。而是站在“郁金香”酒吧门口好久,最终选择回自己的住处。
蓟刈痕并不想刚开学就翘课,那也不是蓟刈痕对学习的态度,事实上蓟刈痕为了这个抉择心里已经作过太多的斗争。蓟刈痕只希望白可亲可以理解,安好。
当天,蓟刈痕受刘氏的嘱托替亚芹请了半个月的病假,也认识了自己崭新的班级。
像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一样,像重叠的水泥砖块换掉村子土坯房一样,像牛羊鸟雀被车轮碾过一样。身边的一切灯红酒绿起来,一切纷繁躁动起来。蓟刈痕终于开始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高中生活。虽然蓟刈痕一直惦记着白可亲的事,虽然祝氏可能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可蓟刈痕有些抽不出时间去想,更是顾不上来时的路。
时间穿梭在睡梦和一举足之间,毫不留痕迹。两天的工夫,蓟刈痕和成峰、弄和开始更加亲近起来。按照这速度,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