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只是過去了兩天而已。其实某种东西要改变,哪怕只是一秒也能面貌全非。
白可亲终于忍不住自己去找蓟刈痕,只是再次相逢已经像相隔了千百年后的相遇。白可亲站在浅高门口等蓟刈痕,只有人看见白可亲站着却谁也不知道白可亲站了多久。总之蓟刈痕放学后就看见白可亲傻傻地站在学校门口。
“你怎么来了?!”蓟刈痕惊讶地说。
“陪我到处走走怎么样?”
白可亲脸色也不曾变换,干得几乎快脱出不少死皮。
“嗯。”蓟刈痕点头微笑。
事实上,蓟刈痕心里并不好受。他自己反而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白可亲的事,不敢正视她的眼神。同时这次见到白可亲感觉已经相隔好久好久。仿佛彼此都已经历尽沧桑,做了千百努力才得来的相聚。已经找不到往日等待中的那些焦躁和不安。这可不是蓟刈痕一贯的风格。
城市的大街太热闹、太拥挤、太多秘密,仿佛真是不适合大山里来的人。以至于千千万万人去撞得头破血流可到最后都沮丧地带着自己的梦离去,留给后人的只是一种短暂的遐思,甚至是不为人所知的传奇。就好比我正在说起的这些人。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一样甘愿流血流泪,匆忙着脚步在铺自己的路,上自己的道。城市表象就是那么地喧哗,让人捉摸不透,可在质地里尽是缄默。诸不知也许包括蓟刈痕在内,他们追求的只是安静,平稳。而恰恰所追求的目标一向都在走过的地方、路过的人事。只是很少有人会一开始就彻悟。
喧闹冲击着每个人的脚步,仿佛阴险的躁动就在多少各自怀着秘密的人身后静静地聆听、伺机而动,而需要的就好像都在这条路尽头。于是多少人错过了路上的风景,丢了很多年以后才发现最宝贵的那些时间,甚至可能丢了性命。城市是乡村的必然结果。只是……只是看似都很温暖,很进步,很现代,很纷繁,很便利,于是才会引起多少人为它背水一战,不甘于没落于乡间人家去迷恋逶迤深远的古道美景。毕竟金钱装饰起来的景色更诱人。纵然如此,冬也是它所持有厉害的武器之一,像杀起人来不眨眼的工具。
彼时,蓟刈痕的沉默仿佛就是随城市的质地缄默而更加孤独。任何的喧嚣都无法散去。
“你好像有些变了。就好像我现在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对于这样的你有时候我甚至有些无措。”白可亲说。
“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没变。”蓟刈痕一惊,耸着肩膀说。
“为什么不来,还让我等那么久?说好了不见不散的。”
那样的表情根本不是白可亲。白可亲的话里带着埋怨、忧郁、悲伤和低沉。那是蓟刈痕以前没有见过的。
自从离开南阑以后,白可亲变了才是真的。白可亲变得寡言许多,变得深沉许多,说话间脸上干脆干得见不到笑容。而这只不过才经历几天而已。这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开始成形,像冰冷隔离着呼吸的窗玻璃。玻璃上有雾气,那透明里透着相隔看似相扣的十指,却难以感受彼此呼吸的热气。
白可亲突然湿润着双颊。
是的,很莫名其妙似的,白可亲哭了。点点不聚滴的泪水从白皙透苍白无力的脸颊上滑落。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不染尘垢,不涩世俗。
蓟刈痕显得不知所措,伸不出手,身体像被冻结一样解不开,没法挪动。
蓟刈痕看着白可亲转背汍澜默泪,心像碎冰块砸裂玻璃,好生无助。只觉得自己一时像掉进了一个大笼子里,还有个小笼子关着白可亲的地方。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更小的鱼那样的逻辑。看着白可亲在受罪,自己却只是在旁观、使劲着毫无意义的挣扎。
许久之后,蓟刈痕那冻结的手像震碎冰结终于颤抖地移动、接近白可亲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像是因为蓟刈痕的手太冰凉的缘故,白可亲的头往后仰一个角度。又似乎白可亲根本没打算接受蓟刈痕的好意。
“可亲,我很抱歉……那天晚上有些急事,所以没能准时去找你。”
看着白可亲更是啜泣得厉害。蓟刈痕又说:“对不起!”
蓟刈痕说着,激动的表情就好像彼情彼景相互间只少一个拥抱,甚至一个激吻。当然,那不可能。白可亲听了蓟刈痕的道歉情绪平缓了许多。这是蓟刈痕第一次和亚芹说“对不起”。
“那,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或是发个短信也可以呀!难道这些你没有一样你做得到的?”
蓟刈痕低着头没有话说,但也很疑惑,尽管平时白可亲是喜欢撒气,却很少看到白可亲那么伤心欲绝。他们彼此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
白可亲看着远方高耸插入迷雾中的铁塔,深呼一口气停止啜泣。
“明天我就要离开浅湾了……永远离开这地方!”白可亲说。
白可亲说出的话是那么的缓和,对蓟刈痕来说却是足以承受的。尤其白可亲的那句“永远”。
蓟刈痕一下子像丢了什么无法割舍的东西。转而以为白可亲只是开玩笑,但看着白可亲的表情和眼神不得不让自己相信。蓟刈痕相信白可亲真的要远去了,因为他的心开始慌了,着急了,开始不知所措了。
“叔,叔叔的决定?”蓟刈痕半饷才问。
蓟刈痕努力控制着自己,好让自己静下心来。尽管很是掩饰,可话里多少还是透着自己的情绪。
白可亲沉默不语。这给蓟刈痕的感觉就是没完没了的煎受。
“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手机弄丢了,所以……本来想发短信通知你的。”
蓟刈痕说的普通话很标准,但却断断续续。白可亲也听得明白,只是没做声。
蓟刈痕心里越来越不安,但也害怕解释等于刻意掩饰,怕越解释越乱。但这些解释足够体现出他已经变得多么在乎白可亲。
“要去哪里?回老家吗?”蓟刈痕又说。
白可亲还是沉默。
两个人似乎都逐渐地在远去,任凭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接近。事实上白可亲心里有很多秘密瞒着蓟刈痕。自从蓟刈痕考上浅高,白可亲再也没有真正地笑过。
白可亲真的变了。蓟刈痕也觉得也许不止因为自己失约的缘故。难道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往日的天真烂漫,那些坦诚相待只属于过去?还是因为一个人有了自己的追求、看定了自己的目标就不该再拥有那些美好?还是必须牺牲一些什么东西来换取另外一些东西?难道都像大家所说的“初恋总归不会走到最后”?我想,虽然蓟刈痕和白可亲都没亲口承认,但是他们已经恋爱了。不过是比其他同龄人恋爱时说出的那些肉麻的话比较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