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画见颜书还在翻弄着那些布料追问着荔枝,而荔枝茫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只得无奈地坐起身来,说道:“明儿个去念书,我想让严妈帮着缝制一些好看的书套,将书封给包起来,这样总不至于才念几天就将书封弄皱弄脏。”
颜书自是没见过的,听见锦画这样说,眼前一亮,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非要锦画先做出一个来给她瞧瞧,锦画拗不过她,只得应了,并出招反袭,如若颜书想要看书套为何物,必须放弃逼迫锦画答应她的条件。
颜书琢磨了片刻,按捺不住对新事物的兴趣,满心欢喜地应下离开了。
“四小姐,先不管你说的书套到底为何物,单单四小姐这样的纠缠,也令人吃不消啊。四小姐一味忍让,只会让三小姐越发张狂,难道连长大后三小姐来抢夫婿四小姐也不管?”
荔枝轻声埋怨道,蜜柚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低声叱道:“三小姐、四小姐才多大年纪,你好端端地胡言乱语就提起什么夫婿来?没羞耻的,我看是你想夫婿了吧?”
荔枝羞红了脸,又说不过蜜柚,索性不理会她,朝着锦画说道:“反正四小姐早晚是要嫁的。老太太既已答应大小姐,要给大小姐寻门体面的亲事,大小姐这辈子都算是有着落了。到四小姐寻亲那时,也要卯足劲讨老太太欢心才是。”
锦画只作听不明白的,胡乱敷衍了几句才歇下。
待到了次日,锦画向齐氏请过安后,见严妈不在齐氏跟前伺候,便拿着布料严妈房间去找,迎头便碰上珊瑚。
“严妈接到信昨儿个傍晚急匆匆得回乡了,还是太太让家里套车送的,怕是要耽搁几日才得还,四小姐有什么事吩咐珊瑚也是一样的。”珊瑚笑着说道。
倒不是她也与严妈一般,都是清楚锦画真实身世的,所以才待锦画恭敬,只是见锦画素日里懂事又乖巧,齐氏待她亲和,所以珊瑚也未曾轻看过锦画。
“无甚要紧事,不过就是来问严妈些女红针法。蜜柚荔枝手上功夫也疏松,我可不想拜的头一个师傅便是稀松平常的。”锦画笑吟吟地说着,米黄色短襦藕色长裙,站在那里如同新抽嫩芽的枝条,舒展而鲜活。
珊瑚夸赞了锦画几句,便被齐氏房里的丫鬟叫了过去。
锦画带着蜜柚往回走,远远便瞧见应辰和颜书正在说话,正要避开去择路而行,谁知还是叫颜书瞧见了,招手唤道:“四妹,你过来。”
锦画让蜜柚将布料带回去,自个硬着头皮朝应辰和颜书那边走过去,及至到跟前,颜书一把拉过她,神秘兮兮地说道:“四妹,我听说明年宫里就要选秀了……”
锦画蹙眉,有些不甚明了,即便宫里要选秀,与颜书何干?与己何干?值得小小年纪的颜书也跟着说嘴?
正在这时,乔姨娘带着绣屏从一侧走过来,绣屏手里还捧着一叠宣纸,颜书、锦画唤过乔姨娘,应辰也朝乔姨娘微微点过头。
乔姨娘先是看了眼颜书,又看了眼锦画,终是对颜书说道:“去,将抄好的佛经给太太送过去,就说我一会就过去。”
颜书本是不愿去的,见乔姨娘再三催促,才只好带着绣屏先自过去。
花园中,就只剩下乔姨娘、锦画和应辰。
乔姨娘朝着应辰笑了笑,瞥见他腰间系着的香囊,便说道:“大少爷的香囊勾了丝,如若不嫌,待明日里我亲手缝一个送与大少爷。这个已是破旧了,不如扔了吧。”
说罢,伸手去摘应辰腰间的香囊。
谁知,那应辰却突然一侧身,躲开乔姨娘的手,脸上浮现出些许傲慢之色,说道:“不劳烦乔姨娘了,这是太太亲手缝制的,纵然破旧了些,也是嫡房里的东西,旁人怎么扔得?”
这句话甚是伤人,乔姨娘当即有些发窘,锦画上前握过她的手,想给予她安慰,只觉得她手心冰凉,似是没有任何温度。
锦画见乔姨娘伤心如此,于是不悦地朝应辰说道:“姨娘也是一片好意,你不领情便罢了,怎么还如此出口伤人?”
那应辰不屑地说道:“我是嫡房里太太生的,是候府的嫡孙,身份尊贵,那些话难道我说不得吗?”
锦画松开乔姨娘的手,径直走至应辰身前,微微扬着脸看向略比自己高出寸许的应辰,一脸地正气凛然,说道:“你就是说不得。谁都可以轻看了姨娘,唯独你不行,谁都可以怠慢了姨娘,唯独你不行……”
此话一出,应辰一怔,连同乔姨娘也微微有些讶然,两人齐齐看向锦画。
锦画心下一凛,内心如同水湖激浪般暗潮汹涌,掩藏许久的隐秘自问无力揭开,因为道出事实,伤害的又何止是齐氏、乔姨娘两人?
整个侯府因此蒙羞,袁青枫颜面尽失,乔姨娘在有德妃可以倚仗的情况下又怎肯善罢甘休?到那时,齐氏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自己的前路也会如同流星般在侯府陨落,不见天日,坎坷难行。
可是要自己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子隔阂违背天伦,她也于心不忍,所以才在情急之下失言,让应辰和乔姨娘迷惑不解。
看着乔姨娘深幽的目光,锦画心下一凛,深知这样的错误不可再犯,嫡庶之争向来残酷,以一己之力无从改变任何。即便自己想在齐氏和乔姨娘间求得一种微妙的平衡,也要懂得自保及时抽身,否则便是害己害人。
锦画微微垂目,紧紧握着双手,缓下心情,不紧不慢地说道:“姨娘到底是长辈,更何况大哥与三姐一向交好,大哥难道愿意让三姐看见这一幕吗?”
锦画知道自己这样说,应辰定会听到心里去,或许是龙凤胎的缘故,应辰与颜书格外要好些,在诸事上都让着颜书,应辰可以蔑视羞辱乔姨娘,却从无对颜书说过半个不字。
此话一出,到底是糊弄了过去。
应辰微微一窘,带着十二分的不甘愿朝乔姨娘点过头告退离开,乔姨娘望着他单薄瘦小的身影,抿着唇越发失神。
“画儿,回头你多往老太太那边去几趟,给你三姐多说些好话哄得老太太高兴一些。”
齐氏说罢,便往齐氏院里去了。
锦画扶着一旁的桃枝,长舒一口气,不妨才觉出掌心里早已生出些微的冷汗,有些后怕地往回走去。
又过了几日,正是素琴的生辰。
因袁老太太身子不适,凑不了兴,便让素琴自个做东,请了自家兄弟姐妹一起热闹下,权作前几日对于素琴受屈的弥补。
当日,蜜柚荔枝才帮着锦画梳洗好,便见颜书冲进来,急切地问锦画一会给素琴送的是什么礼。
锦画为此事确实有些伤脑筋,她手里本也有些小玩意儿,可是却非珠玉,实在不好送与素琴为礼,眼见颜书问起,便只好笑着说道:“我还未想好呢,不知三姐要送给大姐的是什么礼呢?”
颜书冷哼一声,说道:“你管我送什么,你不肯说给我听,我凭什么要说给你听?打量你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平日里的月例钱还不知被蜜柚、荔枝哄了多少去,能存得了多少体己钱?”
锦画听见颜书的话,还不及回头去看荔枝和蜜柚的神色,便听见荔枝说道:“三小姐这话好没道理,奴婢与蜜柚姐姐进候府已有两年,自四小姐四岁起便跟在其身前,做事粗鄙些或许是有的,不够周全时也有的,但是谁要质疑奴婢们对待四小姐的忠心,荔枝头一个跟她拼命。三小姐实在看不惯奴婢们,也甭在四小姐面前编排什么,尽管去告诉太太去,太太如若也觉得奴婢们对四小姐是龌龊不洁的心思,尽管将奴婢们打发出去便是。”
荔枝的脸呈惨白色,怒极反笑,盯着颜书看,一脸的不忿与屈辱。
锦画见状,情知颜书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又惹下了祸端,见蜜柚身子被气得微微发颤,眼里水雾朦胧,似是在强忍泪意,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反了不成?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还并未说错,你就敢甩脸子给我看?”
锦画见颜书越发的蛮不讲理,沉下脸缓缓说道:“三姐此话差矣,荔枝蜜柚是我的丫鬟,她们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她们俩该得什么样的评判该有我说了算,与旁人无关。三姐还是管好自个房中的丫鬟就好。”
颜书极少受锦画呛白,有些下不来脸,嚷嚷着要去齐氏跟前告状,说完便疾步离开了。
荔枝跪倒在锦画跟前,猛然间哭出声,哽咽道:“四小姐,奴婢觉得冤屈,四小姐每个月的月例钱是存在奴婢与蜜柚姐姐这里不错,可是平日里收支进出都在纸上详细记着,从无遗漏。四小姐如若也怀疑奴婢与蜜柚姐姐,就将咱们房里的小账本交给太太,让太太瞧瞧奴婢们有没有做过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