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大侠,你可要知道,谿谷重狱下羁押着六百九十六名要犯,有屠夫、有恶盗、有穷凶极恶的邪神也有杀人盈野的魔头,任何一个逃脱都会让天下震荡、惹得黎民不安!!!”
一句声嘶力竭的怒吼穿山裂石般传来,透过层层阻隔越过狭小裂隙,递进邸阙耳中。
“还是这句话,真的是荀大叔来了!”
邸阙抿着嘴,低低一声惊叹,幼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哦,对了...”
邸阙像似突然想到什么,身子一动,双手双脚拷着的长长铁链‘呼啦’一声抖动起来,蛇一般的从屋顶屋角松开,半空中曲折扭转来到邸阙身后左侧。
“好像当时梁丘用大阵威胁荀大叔,荀大叔毫不在意,一剑劈出山峰震荡!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的吃了一个大亏。”
随着邸阙的回忆,四根铁链将他身后左侧一个五斤装酒坛般的竹篓团团缠绕起来,然后‘哗’的一下拉到他的怀里。
这时又一阵稍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荀大侠...我这谿谷...伏煞大阵也不是...归一...”
继而又听闻荀洛低沉却又十分清晰的声音传来。
“周天归藏伏煞大阵确实不凡,可惜我却知道,他仅是困阵巅峰,对内无人掌控都是归一境以下不可破,对外就算有你们操控也还未达到灵觉境,恰好未超过荀某极限。”
荀洛话音刚落,邸阙就感觉牢房一阵震荡,墙壁嘎嘎作响,牢顶土沫烟尘簌簌掉落。
“荀洛...荀洛...”
接着几声暴喝,随后又是一阵轰鸣。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过后,邸阙耳中又传来梁丘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曲珍...亡...”
“什么,给我仔细说说...”荀洛一声断喝。
“...亡故...有子邸阙。”
听到这时,邸阙的头猛然抬起,目光炯炯的望着迎面牢墙上那扇破败而又狭小的窗户:“要到了,我终于要出去了。”
果然,邸阙的念头尚未落下,一道白光闪过,温暖的阳光就从一个自窗口到地面般巨大的门中照耀过来。
“好温暖的阳光啊!!”
当荀洛逆着阳光出现在邸阙面前时,没看到邸阙有什么震惊啊、惊讶啊、震骇的表情,相反却在一阵低喃细语中看到一个幼童眯着双眼倘佯在阳光之中。
阳光,什么震撼都阻挠不了一颗想要感受阳光的心...
荀洛默默的闭上双眼,半响,待邸阙略略有些适应阳光的照射后才一伸手,携着邸阙穿出牢笼,升入半空。
这个时候,邸阙才微微睁开双眼,没入眼帘的却是蝇乱不堪的整个谿谷。
宛如经过山崩地裂般的场景,还有一群东倒西歪几乎无法站立的人们。
荀大叔很暴力哇!!!
邸阙扫了眼半倚在一块岩石旁的梁丘临,又看到缩着身子躲在半棵大树后的吴孝子,还有躺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怎么都起不来,只能虎目圆睁尚不服输的吴汉。
这可都是以往威风八面的太玄巅峰半步凝神的大能。
低低的一声叹息,邸阙扭过头看着仍如寻常人模样的中年大叔,荀洛。
“神龙见首不见尾...”
邸阙七个字刚一出口,荀洛却笑着摇了摇头。
“是弹龙见首不见尾。”
邸阙一呆,随即猛地抬起头看着荀洛。
这七个字是荀洛的号,天下人最为看重几乎等同门面的号。
可以说,能有一个能被天下人认同认可的号,是成为大能的标志。这几乎很少有人去改,更很少有人能改,当然,更多的是改了也没人会承认。毕竟有起错的名字,却不会有起错的号。
不过,据邸阙记忆,荀洛是成功改号的人,而且还是一改就让天下人全部认可。
可别小看一个神字改成弹字,这可代表荀洛心性、心境的巨大成长。
不过,这不应该是几年后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邸阙迷糊着抬起头看着荀洛。
荀洛淡然一笑,拉着邸阙腾空而起,闪电般穿出谿谷,飞跃缙云山外。
邸阙淡漠的看着随身闪过的山山水水林林木木,看着飘身而过的白云以及迎面而来的山风,嘴角忍不住流出一抹开心的微笑,弹龙见首不见尾,荀大叔晋入太玄境之后的号,不仅仅是说他有一手震惊天下的弹龙剑法,更是说他有一身高深莫测的轻功。
嘴含一丝笑意,邸阙偷偷扫了眼荀洛另一只手提着的弹龙剑,目光中流出一丝怀念。
记忆中不久之后,荀大叔不但把这两种神级绝学教给我,就连这把天下名剑都准备传给我。弹龙身法对我的作用很大,弹龙剑法却因为弹龙剑在那场大灾变后丢失,而让我再也无心施展,浪费了。
邸阙的眼神看似隐秘,可在荀洛这个等级的大能面前,实际上与贴身俯首相看没有任何区别。
“喜欢剑?”
荀洛目光中充满怜惜的看着幼小的邸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再温柔些。
“嗯!”
邸阙十分肯定的应了一声。
其实邸阙本心并不是很喜欢剑,他更喜欢枪,要不然记忆中的他也不能明明身怀神级剑法而不用,偏偏花费一切心思的去谋求枪法。甚至直到最后,临近人生终点才得到一本神级枪谱,可惜,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修炼。
但这生却是不同,这一世邸阙不论为了谁,为了什么他都必须要修剑。
耳中听到邸阙肯定的回答,荀洛笑了:“好,我教你。”
“嗯!”
邸阙又是一声坚定的回答。
光影一闪而逝,山川林木在极限的速度下化成一抹瑰丽的色彩没入邸阙眼帘,还不待邸阙适应过来时荀洛已经带着他停在一泓湖水前。
哗啦啦,一阵风吹树枝动。
啾啾,又一阵树动鸟雀鸣。
邸阙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就贪婪的看着满眼树绿、湖绿,以及岚风拂过山野中偶尔露出的红色黄色花朵。
哦,还有满山遍野传来的各种声音,风声、水声、枝摇叶摆声,还有充满新鲜感的兽鸣鸟叫声。
再那阴暗而充满绝望、寂静到令人窒息的谿谷重狱生活十几年后的今天,这种种色彩种种声音无不让邸阙感到激动,感到亲切。
“这颜色太美了!这声音太动人了!”
一步跨出,邸阙来到湖水旁,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满了湖水潮湿的空味顺着鼻孔直透肺底。湖水这种潮气明显是牢狱里阴暗的潮气所不能比拟,清新腥甜而绝不让人沉闷,让邸阙久久回味无法忘却。
这孩子十二岁了,还从未看到过如此多的色彩,从未听到如此多的声音,从未闻到过如此多的味道。
荀洛望着沉迷在如此简单色彩声音味道中无法自拔的邸阙,拳头忍不住攥了起来。
可当,荀洛的目光落在邸阙额头时,却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孩...”
荀洛嘴张了张,刚刚吐出一个字。
半响无声。
“唉...”
荀洛看着陶醉中的邸阙,再多的话都不得不忍了下来。
就让他欢喜一会儿吧,反正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能解决的。
邸阙不知道他身上显露出的一些表现让身后沉稳的大叔抓心挠肝的纠结不已,只是自顾自的享受着很久很久都没有享受过的舒适。
人,只有离开了阳光才能知道阳光是如此温暖,只有离开了色彩才会知道色彩应如何珍惜,只有离开了声音才知道没有声音是让人如何的绝望。
所以,当邸阙再一次得到阳光、色彩和声音之后才表现的如此贪婪。
不过邸阙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二岁孩子,更不是现在他身体外在表现的这般幼小。
所以,在短暂的贪婪过后就恢复了清醒。不过即使他清醒过来了,也不是与荀洛交谈的时候。
四条锁链随心而动,哗楞楞的一阵轻微声响过后,一直被邸阙搂在怀中的竹篓稳稳的落在岸边,落在荀洛的身前。
“这是什么??”
荀洛的目光飞速掠过空中飞舞的锁链,死死的盯在竹篓上。
“母亲的骨坛。”
邸阙表情淡漠的回了句,随后锁链灵巧的钻到囚衣内,贴身缠绕。
“什么??”
荀洛身体一震,对于邸阙神奇的表现视而不见,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竹篓。
簌簌声下,邸阙飞速的蒋破烂囚衣脱下。
随着邸阙飞身跃起‘噗通’一声,整个人光溜溜的跳进湖水,荀洛才缓缓的伸出手一把抓住竹篓边沿,一对微红的双眸紧紧盯着竹篓内黑色的骨坛。
其实他早就知道邸阙怀中抱着的竹篓内装着的是什么,内心也大略的猜测到。可他始终忽视自己的神识,忽视自己的目光,更忽视自己的内心。
可惜,邸阙并不如让他如意,借着湖水洗浴之际将一切捅漏。
“荀大叔,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我的父母,或是和我的母亲有什么样的感情,我都只能给你这一次与母亲交流的机会。”
邸阙内心低低的叹息一声,按下一切心思自顾自的搓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