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大叔、母亲???”
邸阙心底略略叹息了一声,随即就将这些完全抛下,极其珍惜的捧起一汪清澈的湖水从头顶倒下。
多少年了没有这样过了,往时寻常的水,此时却是让他这么渴望、这样珍惜。
其实,对于母亲与荀洛之间的事邸阙并不在意。
因为即使是在记忆中,邸阙同样不知道荀洛到底与自己的父母有过什么样的交情,让他不顾一切的去劫狱,去把自己(或许应该说是母亲)救脱出来。
不过,无论荀洛原本的目的是母亲还是谁,情谊都是一样的,邸阙必须要记在心里。
但是后来,不论是荀洛对自己无怨无悔的付出,还是因为涉及到母亲的隐私,都不容邸阙去探究。
毕竟,母亲已经亡故,天人相隔,再去寻求这些还有必要吗?
不知过了多久,荀洛还是没有伸出手去触碰曲珍的骨坛。
唉...
一声低低的叹息,荀洛收回了手,也收回了有些红润的目光。
遗物不可轻触,即使是故人,男女之别也必须要忌讳,尤其还有子女在身侧时。
轻轻抬起头,荀洛目光扫过水面,正好看到已经洗漱完毕却将整个身子缩进水里,满脸都是惬意的躺在那里仅露个头在外面的邸阙。
“在里面很少洗漱吗?”
荀洛有些迷惑的问。
“大叔,我十四岁了,有记忆以来,今天是第二次。”
邸阙平淡的回答。
眉头一挑,荀洛有些不解同样有些微怒:“十四岁,第二次??”
“嗯!!”
邸阙潜在水中的手轻轻向外推了推,微波荡漾的水将环绕在他身侧,因为搓洗而有些浑浊的水随着荡漾换取回一翻。
水又清澈了些。
“没看到吗,好大一片水域都变黑了。”
明显不是十四岁少年模样的小脸笑了笑,邸阙显得十分开心。
“上一次还是五年前,母亲过世后...”
邸阙好似想到什么,灿烂的一笑。
明明邸阙是在笑,可荀洛怎么听都感觉有些不对,因为邸阙的笑声让他在明朗中品味到一些阴沉。
荀洛听得心头一紧,浓黑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五年前,那时你才九岁吧?”
荀洛轻轻的问了句。
“嗯。”
邸阙轻声回答。
“那次,不太平静吧?”
荀洛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邸阙洁白的额头上。
邸阙稚嫩的幼童般的小脸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皙。
其实任何人长时间接触不到阳光,肌肤都会有几分不正常的白,可邸阙的白落在荀洛眼中却又不同。
邸阙感觉到荀洛的目光,抬起头毫不避讳的对视着荀洛,他笑了。
果然,荀大叔不愧是当世少有的大能,上一世他看出来了,这一世又没躲过他的眼眸。
“不平静,三天,六十五位杀手闯入秘监。”邸阙小脸异常平淡,好似在述说别人的事:“重狱据说是笼罩在一座大阵内的,母亲说是困阵,天下最最顶级的困阵,能够禁制一切真元的大阵,能将灵觉境大能硬生生禁制到肉身境的大阵。”
邸阙的话音一顿,荀洛认真的点了点头:“确是不错,周天归藏伏煞大阵,天下顶级困阵,非归一境不可破。如果不是此阵对内不对外的话,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将你劫出。”
说着,荀洛认真的想了想道:“甚至再有一位如吴汉般的半步凝神高手,连我都有可能被困入其中,难以逃脱。”
邸阙有些惊奇的扫了一眼荀洛,荀洛说的他懂,毕竟记忆中的他也达到过荀洛此时的境界。
一个凝神巅峰的大能的确不是几个半步凝神相加就能抵抗的,但有一座顶级大阵加持下却是不同,两位半步凝神的力量绝对不是一个加一个那么简单,那几乎有一位加几倍乘上一位加几倍那么的夸张。
荀洛扫过邸阙惊奇的眼神,了然的点了点头。
邸阙收回目光随口接着述说着,仿佛是别人的故事:“可是,在这样一座大阵下,三天,六十五位杀手。嗯,是被大阵禁制了真元的、绝对超越肉身境巅峰的大高手硬生生闯进秘监里。”
“然后呢?”荀洛目光有些凝重的问道。
“哦,都被我杀了,然后一身是血的我被允许洗漱一次,彻彻底底的洗漱一次,这身衣服就是那时吴孝子给我的。”
邸阙淡然的回了一句,目光同时落在岸上那破旧得如同破布般衣物上。
“都被我杀了。”
荀洛没在意邸阙后面的话,他整个脑海都充斥着邸阙幼稚的童音平淡如水般吐出的五个字。
看到邸阙不着一物的身体就能知道,五年前他并未受到什么重伤,如此荀洛可以推断出。五年前,被大阵压制到远超肉身境巅峰的三十六个人,三天内被一个九龄孩童如同手起刀落般轻松斩杀掉。
如此场景即惊心动魄又让人感到心酸。
毕竟一个九龄孩童无论他有多大能力都应该是在父母身边嬉笑打闹开心玩耍,怎么也不应该双手沾满鲜血,与人搏杀。
荀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眸紧紧盯着邸阙的额头,异常严肃的道:“你能如此,是因为...魔功吗?”
“不...”
邸阙笑了,在荀洛表情异常严肃的注视下十分淡然的笑了。
轻轻的将手从水中提起,邸阙向荀洛晃动着手臂。
哗楞楞,一连串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是因为它,母亲和我说过,他叫牵机,是荀大叔赠予母亲的。”
邸阙脸上满是笑容,就如同一个浑然不知世事的孩童般向荀洛炫耀般晃动着手臂。
虽然荀洛知道邸阙绝对不是像他表现出来这样,但他的内心仍然随着邸阙灿烂的笑容而逐渐轻松下来。毕竟一个满脸洋溢着笑容的人,即使再痛苦内心也是极其强大。
“是因为它,你母亲都告诉你了?”荀洛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水面般,扫过邸阙的双手又扫过他的双脚:“它原来应该是你母亲的武器,长鞭。”
“嗯。”
邸阙点点头。
“可,为什么?”
扫过链在邸阙手脚上的四根锁链,荀洛似乎也有些惊奇,有些不解。
听到荀洛的疑问,邸阙神情有些暗淡,落下双手随意的再水中划着:“母亲去世前一年,半夜的时候将长鞭交给我的,然后,应该是将全身真元融入精血为桥梁,将我跟牵机契合在一起,相分都分不开。”
邸阙似乎有些无奈,可荀洛却恍惚起来:“我说珍珍有偌大的神通怎么会如此早逝,原来是用生命为代价用血契之术把牵机与你契合。”
“哦!”邸阙眼眸中带着几许疑惑看着荀洛:“母亲也有神通??”
荀洛嘴角干干的一咧:“你母亲,按十几年前的水准,虽不如我,但也不差几分。”
“怎么会??怎么可能??”邸阙满脸的不相信:“母亲如果有那么高的能耐,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十几年前,就算母亲差上荀大叔你一个境界,可也不会被谿谷重狱的人如此欺负?”
荀洛一摇头,轻声叹息道:“当年,当年你父狄淩、你母曲珍和柳溪之间的事情闹得很大,甚至最终常、芸两州震荡,元氏王、真定王、定陶王三王插手的样子。直至最后你父亲悄然消失,你母亲束手就擒进入重狱。此事原由我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你母亲入狱定然无关武功的高低。”
邸阙的眉头皱了又皱,紧了又紧。
“有这么严重...”
邸阙低低一声长叹,当年还是少年的父母初走江湖与一个叫做柳溪的人相识,起先还好,三人相谈甚欢共走江湖,后来却不知为何,在父母相爱共订白首之约,柳溪却一改欢颜,露出与父亲不共戴天之仇恨。
五年,整整五年间柳溪带着大批高手与狄淩展开好一顿厮杀,斗智斗勇斗狠,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狄淩虽然有曲珍相助,却毕竟势单力弱,被柳溪追赶的狼狈不堪四处逃窜,几乎行遍常州韵州几十万里的疆域。
可惜,柳溪虽然不知为何拥有雄厚的势力却未能奈何得了只有孤单二人的狄淩和曲珍,最后在执掌韵州的元氏王、执掌常州的真定王和执掌定州的定陶王的干涉下无功而返。
但是柳溪也不是一无所获,毕竟最后狄淩不知所踪,生死不知,曲珍束手就擒落得个羁押谿谷重狱,永不得出。
为什么三个生死相交的好友会如此翻脸不容情,生死相杀?
为什么明明是独行侠的柳溪突然间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死命纠缠?
为什么身后同样拥有庞大后盾的父母家族没有任何人出手援助,只是在旁冷眼观看?
尤其是最后,父亲突然消失十几年后出现欲要复仇的时候,柳溪其人却消失在天地间,如同身死道消般再也不见。
同样让邸阙迷惑的是母亲,为什么明明拥有傲世天下的武功却主动束手就擒,坦然入狱,甚至最后宁可付出性命来换取牵机血契。
种种谜团,任是邸阙记忆活了三四百岁也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