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大队人马起行,并未躲在此地停留。仙霖昨日梦魇神情略有恍惚,轩辕凌安排了车骄,倒是让她好受不少。
一夜的灯尽繁华,散去之后余下河畔早已熄灭的河灯,在风中屹立的三生石上满满的红丝带随风而舞。三生石…只怕在那石上刻下爱之后,余下的应是无尽的痛苦。若今世美满,也不用祈求来世缘。真是个笑话…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尘彦的声音就摩挲在侧,仙霖是对着窗外发了半晌的呆,惊起后恍如梦境虚幻,时间到时也就破灭。“没什么,只是觉的透过窗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个心思,说来也是杂乱无章,倒不如不说…”
“呵,”他浅浅抬起唇瓣,随即递了个雕花小木盒给她,“你救了我,自然是要报答,寻常物件也就罢,这样你需得收下。”他原想无论送什么均会被仙霖回绝,近日有些主意就做了里面的物件,她应是不会回绝了。
盛情难却,仙霖浅笑接过,先是细细打量那木盒子,很是精致,这世上的能工巧匠也不过如此,再打开一看,盒中盛了副银制面具,嵌上一朵剔透的蓝莲,“这是…”她伸手小心取出,长长的流苏顺着指尖滑落。“昨日庙会,大多未出嫁的姑娘都带着面具,夜间却并未见你戴上。想着就做了。”
“实是比那奇珍更为珍贵,多谢莫侯爷!”仙霖抚着面具,一时间爱不释手,相较平日见惯的物件,没有一件比得上。
时辰也不早,在仙霖发呆那会儿子大队正是休息,而今也该启程,再过上一个时辰也就到了都城。莫尘彦提前下了车骄,前脚走,轩辕凌身侧的手下就领着两婢女送了吃食,仙霖唤了在外的兰轩一同用膳。那人见了本欲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堵下,瞅着兰轩看一眼后退了出去,想是复命。
太子赏赐的东西,好不珍贵呢!
都城,宣府
仙霖进了宣府,轩辕凌同莫尘彦也就回了宫,并未进入宣府。府内一切布置同墨城很是相似,因宣尚书有公务在外,府内只有宣夫人同几位如夫人,原是有几位小姐,不巧被二夫人领去庙中还愿,余下大公子正在归途,二公子花名在外,三公子因年岁尚小留在府内习诗词歌赋。
初见时,众人均是欢迎备至,一面问着来路可苦,顺道备宴洗尘,也算尽了亲戚之谊,地主之谊。
都城的繁华远远是墨城所不能及的,仙霖没有出去过,只隔着宣府的后院听尽了街市的热腾。曾几何时,这个天下所有的繁华美梦都属于前朝…
近日,兰轩已经和陌烟宫的人联系上,一路的的近况都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会禅之事一直是仙霖心中的心病,太子怕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契机……
“小姐…”兰轩已经寻了仙霖许久,未想看到她时却是单手抚着宣府后门,像是在抚摸砖红漆门上时光的斑驳。那神情隐约间有太多的思虑和担忧。兰轩虽不明也能揣测一二,唤出一声提醒仙霖自己的到来后,说:“宣家二夫人已经回府,顺带着那三位小姐也是回来了,大夫人命丫鬟来说让你出去见见…”
“今日么…”隐约中仙霖有些不愿,只是想起自己如今是宣子衿,便没了不见之理,朝着大堂走去。
堂内早就热闹非凡,初见三位小姐时哪一个不是天人,若说起天生丽质当属宣家三小姐,自小便是才艺双绝,容貌与宣子衿相较不在其下。她们算得上是热情,一个个拉住仙霖就是话语不断,明明没有见过,却如同一齐长大…若是柳仙霖的那些皇姐皇妹尚在…或许也会如此。
仙霖很少出房门,再度出门便是出了府,也是自从那日起第二次看到宣家的三小姐,宣夜星。
那日宣夜星就杵在宣府后门,左顾右探,眼神中含着侥幸和偷笑,原以为四下无人,被仙霖一唤立即如皮球泄了气般朝她嘟着嘴,一脸的惊惶,“子衿…你怎么会来…”
“闲来无事,也就四处逛逛…”仙霖方才是透着假山中的缝隙看她,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衣着不似大家闺秀,早早将那裙角绑起,广袖一挽,粉色绣花包袱在手,看着就要出门,却不似平常出门。
听闻仙霖的话,宣夜星心中有了底,知道她并非是将她抓回,立即赔着笑容上前,凑近低声一问,“子衿整日面对着这些亭台楼阁是否腻烦?今日不如我们一同出去!你是不知万花楼今日可是热闹非凡,我带你一同领略领略,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顺着她的话,仙霖没有拒绝,要出这宣府她本是容易,只是要掩人耳目却甚是难,总不能日日说去寺外上香。今日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万花楼虽说是青楼,权贵可是不少。眼见着宣夜星立即从包袱里寻出两件衣物,“你看啊,好在今日我顺手,多拿了件衣服,只要出了府你我就换上。”
两套男装,想来她这份心思存了好些时候,此次出府似乎是有长久打算,否则又岂会有这般的巧合。
都城万花楼
至今日,仙霖才了解到宣夜星素来的品行,与其他小姐大相径庭。这万花楼是城中花楼,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是谁的天堂。宣夜星到这里也并非第一次,今日是冲着一年一度的花魁娘子。甚是令人兴趣浓烈,加之这里鱼龙混杂,王亲贵胄不少,或有朝廷官员掩人耳目议事也不是不可能。
今年选举花魁共有三位姑娘,风华不必多说,才艺显著,各有特色。万花楼有个规矩,只要是看中的姑娘可从楼内小二处买上一只花签,赠与姑娘,花签越多,便是当季的花魁。
宣夜星到底是孩童般的性子,入了万花楼雅间:庄生阁后就趴在雕花窗廊上,一动不动,托着腮帮子一个劲儿的瞅着那舞台,半分也不肯放过。就连仙霖起身离去也是不知,如此倒也好,仙霖大不必再寻些原由说与她听。
仙霖顺着雅间的墙根走,仔细着屋内的动静,奈何从头寻至尾也不乏那些莺莺燕燕奏起的靡靡之音,毫无半点侧耳偷听的价值。正当她折身准备离开时,临近的风雅阁内传出了铿锵之语…“……轩辕前日特遣了使者来我黔国,正是派公主前来和亲…若我说,轩辕与黔国怕是要永结秦晋之好,否则也不会前来和亲……”屋内话语仙霖只听得断断续续,但大抵也能明白一二,只四处探看无人,又将身子更为贴近一分,屋内话音再起:“轩辕既然做了此等打算……想来一时半刻也不至于两国交战……倒是这姜国近年频频易主,而今终是稳定下来…且不说那厮君主,听闻姜国朝中的……如此,那摄政王对我黔国才是一大危害…”
“…若战火烧起…我朝必定又是一场浩劫…”
“可知,前朝易主之事尚未平息…而今又…唉,这天下终归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且慢…你所说之事是否同前朝遗孤有关?”
那些个议论之声不断,仙霖听到此处时内心不得一揪,又听有人说:“不错…前些时候传闻前朝遗孤尚未除尽…大有漏网之鱼…现今这事儿是由太子处理…你我还需避嫌…不再他议…来来来,诸位喝酒!”
果然…这件事情是由轩辕凌引出的…可他为何要这般做?当年狸猫换太子之说足矣隐去所有人的耳目…此番重提旧事…矛头…不一定是真的冲着“前朝遗孤”…
前方似有脚步声,仙霖不可多呆,略微掩着面迅速从风雅阁前走过。回庄生阁的路上恰巧从路口与一男子擦肩,感觉甚是熟悉,不待回头那人也好似也顿住了脚,就朝她看来。仙霖仅仅是微微瞥了一眼,不敢多看,但从那股子淡竹清香便让她明了那人,正不是旁人,是莫尘彦。
怎的…他会在此处…莫尘彦…应不是一个寻花问柳之人…不过也未可…今日…是花魁选举。她想速速离去,一来不想被他认出,二来……心中有些酸楚,却不知如何说清。
“你…何以…会在此?”就算仙霖不想认,只他这一句让她不得不顿住,也不回头,冷声道:“不过一时好奇。怎的莫侯爷也会在此?倒是叫子衿吃惊呢!”
“……”
他没有回话…她的内心半寒,噤了噤声后突然一笑,亦不知为何,心中似有些堵,图添些不削,道:“倒是子衿错了…莫侯爷来此与我何干?反倒问来失礼…寻花问柳之事我也不该多说……告辞…”她淡淡朝他扫去,目光一拂而过不敢在他身上多一刻的停留…
莫尘彦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强行止住,开了口:“不过是与几位熟人叙旧…莺莺燕燕听来很是腻烦…”言语间颇有厌恶之感…可又含着半分的欢悦,这是他对她的解释。
莫尘彦走上前,侧身看着她的面颊,眼睛周围被银色的面具覆盖,若非那股熟悉之感…就算与她再亲近之人也是认不出,更不说她换了男装。
“怎的…不戴上我送你那副面具,是怕我认出你么?”
他将话题岔开,由不得她不回答,“并非如此…只觉得…”…有些珍贵…仙霖没有将后面几个字说出,莫尘彦轻笑一声已经接了话:“哪怕你将整副皮囊换去,要我认出来也是轻而易举。”他伸手,将仙霖耳垂边的发丝撩起,轻轻的为她理着微微散乱的头发。
若是一男一女,好不温馨,奈何偏巧她是男装,送茶水的小二看到时差点没把茶壶往自个儿身上倒,急忙欠着身,畏畏缩缩的退了开去,面颊上竟然…带着…娇羞。
仙霖也不好再与他多言,淡淡转身离去,也不顾其它回了房,好在宣夜星尚乐在其中,并未发觉她出去过。半刻后方回过头,道:“子衿,你说今夜谁最为出色…你我不如赌上一赌!”
原是几位花娘的才艺均展现而尽,仙霖刚才并没有观看,只进来的时候瞥眼朝着窗边淡淡看去,像是一个唤作夕颜的女子,上台时倒是并未表演过什么,只当着众人的面坦然直言:才艺什么的,不过摆设…话说完就将面纱摘去,这等豪情不得不叫人佩服…如此也算让仙霖入眼,就用她和宣夜星赌了。
结局尚未明了时,宣夜星不知怎的一口唤着:“二哥。”匆匆跑出屋外,也不待仙霖询问。听她所言,这“二哥”怕是宣府二公子,宣予深,常年醉卧花丛,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不便涉足其中,就在屋中等候。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做侍女打扮的人走入屋内,在仙霖面前微微欠身,说:“柳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此话让她一时后怕,有什么人会要见她,并且知道她的底细…她还是想继续隐瞒,装了傻,“宣某不明白姑娘的话,只怕是认错人了!”
那侍婢将头抬起,冷眼道:“我家公子让我转告:各中原由小姐明白,大可不必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