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连古古只笑着,仔细地一句一句地听过去。
吵杂间有人向殊炎方丈高声道:“方丈,这是武林大会,可万万不得让这等贼人!”
“你住口!”蓦地一声清脆声线炸响,雄浑内力几乎炸得他耳边轰轰响,气血不断翻涌。那向方丈高声说话的那人怔了怔,随即就觉眼前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胸腹一紧一痛,整个人已被踹飞了出去!
众人静了片刻,连古古见状拢袖道:“啊不好意思二护法,还让你出了手。”
现下众人已是安静无比,北灯的骤然发难让得这些人都愣了愣。而连古古就趁着这个当口转身朝向殊炎方丈,破无辜道:“不知殊炎方丈,武林大会,何时有正邪门派之分了?”而后他又看向被一脚踹飞的男子,也是笑笑道:“出口之前,三思而行啊阁下,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真的只能‘一思而行’了。”
众人正在纳闷他这话什么意思,却见身着麻衣却气度已然不凡的青年指指脑袋,再指指那个男子。
再看向瘫软在地上的那人,却见他双眼一翻,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但目光触及连古古之时却仍充满着敌意与垂涎。自然这垂涎不是针对他本人的,而是针对他身上那本《九玄剑归诀》的。
连古古不禁暗叹,看样子今儿个晚上是没有好觉睡了。
当下却还是抱了拳向殊炎方丈道:“晚辈唐突。”
殊炎方丈老态渐显,眼睛快要变成一条缝。他从这条缝里看着世界,却比别人睁大眼看还更加清楚。此刻他从这条缝里看着连古古,当下只觉红尘滚滚,尘尽光生却又埃土落定。世事繁华又如何预料?
于是又道了声佛号,而后道:“武林大会确实是没有此等规矩,连门主也不算逾矩。只是那位施主……”
“人是我踢的,关他什么事了?”北灯的声音从一旁凉凉传来,众人看着他尚未收回去还在空中来回踢蹬好似要再踢一个人的模样,默然却警惕。
殊炎方丈又道了声佛号。
此刻斓光淡然一句:“二护法,退下。”
北灯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顿了顿便缓缓收了回去。当下众人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们松气的同时,白衣女子便淡淡开了口:“晚辈管制属下不力,扰了这大会,是晚辈的错。”
众人大吃一惊。
江临仙何时如此示弱过?
然而此刻见她服软,便又觉得胸口一口气缓缓释出,竟是说不出的轻快。但是即便如此,眼前这白衣女子往日的狠辣手段却清晰在目,连古古不知道,但他们清楚得很,因此也没有敢如何造次。
只是有些明显涉世不深的玖然大小姐此刻却开了口:“江宫主何错之有?《九玄剑归诀》不就是一本秘籍,当初我千石宗人人修炼也未曾发生什么惨事,现下不就出了一本拓本,就把你们这些江湖人给惊住了?”
于是眼前这些人瞬间石化。
惊住他们的自然不是这所谓的一本拓本,而是这看似只有十六的少女轻描淡写就道出来的惊天秘密。
斓光微侧首,眉头微锁。连古古跟着众人一起石化,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音来。等到白衣女子给了北灯一个眼色之后,连古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咳咳咳,玖然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玖然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自己腰际后面抵上了一个冰凉凉的事物,当下愣了愣,就要回身。
连古古自然可以看见如同鬼魅般瞬息间出现在玖然身后的北灯,以及那枚抵在红袍少女腰间的森冷匕首。匕首的刃锋利而线条流畅,只要稍一用力,玖然只怕是华佗再世都回天乏术。
于是当下连忙捂住她嘴,淡笑道:“你瞧瞧你,可是病又犯了?出来的时候没吃药?”
玖然睁大眼,好似有晶莹液体于眼中氤氲。
而人群此刻也有人反应过来,见到连古古正捂着玖然的嘴也厉声道:“让她说完!”
“是啊!连门主,请让这位姑娘说完。”
“快放开她!”
连古古心中只冷笑,让她说完,她还有命活吗?当下只是扁扁嘴,也委屈道:“玖然姑娘啊……虽然当初我只是为了赶路不是故意的,但是害你摔了一跤连脑子都有点摔傻了,确实是我的过错啊!”
熟悉他性情的吟茶险些栽倒。
此刻连古古便又道:“玖然姑娘啊!这一路你一直很乖巧地配合治疗,怎么今日武林大会,却又跑了出来了呢?这里刀光剑影,万一一不小心被误伤了,你让我良心何安啊!”说着他朝着玖然身后面瘫似的北灯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示意自己能搞定。
北灯犹疑数息,还是缓缓将匕首移了开来。感觉到生命威胁消失,玖然眼中的泪水便再也不受控制地落出眼眶,直直落在连古古覆着她嘴的手背上,几乎要烫伤一块皮肤。
“哎?哎哎哎?”连古古故作惊奇,随即也道:“莫哭莫哭,就当这里都是猫啊狗啊,不必在意的。”
他这一句话,激起了不少人的怒气。然而连古古浑然不觉,随即用手掌盖下她眼睑,随即北灯就在她颈后补了一个手刀,连古古适时呼出一口气,回头“抱歉”道:“真不好意思,玖然姑娘来的路上撞了脑子,虽然有大夫在治疗,但是今日发病实在是猝不及防。”
众人怒气未消。
斓光却将茶盏轻轻放到一旁小几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巧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只听白衣女子微微收了收袖口,一旁的秋行少年立即道:“连门主不过是为了安抚玖然姑娘的情绪,并未真正取笑大家之意,大家也不必计较便是。方丈,佛家众人都言众人平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玖然姑娘病状并不容乐观,还需方丈宽容。”
“玖然施主人生逢变,自是劫数。若能度过,便是极好。老衲不会计较这些。众人也毋须计较。”
殊炎方丈一发话,这场中哪还有人再敢挑言,当下纷纷应了也不再说些什么。
倒是连古古低头看了一眼被砍晕后栽倒在自己怀里的玖然,随即抬头看了看被白色面纱覆面的白衣女子,倒是挑了挑眉,也没有说话。
连古古这头还在思考为何斓光会作出如此姿态,毕竟她现在代表的是那个短短三年间就崛起于武林的鸢栖宫宫主,那头殊炎方丈就又道了声佛号,说了些寒暄之语便让大家各自去休息。
玖然还晕在他怀里,连古古抬头寻了寻北灯的身影,心里头想着的是,日后的麻烦又多了不少。
可麻烦既然已经产生,只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如果被对方撞了个头破血流,那就……再撞回去把对方也给撞个肝脑涂地。
当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四下看了看,悲哀发现这会场上的女眷竟然没几个,至于吟茶,他直觉这事儿不大简单,下意识不想让她卷入这些连他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纷争之中。
然而还不待连古古有所反应,身着紫衣的女子已经靠近来,一把接过他怀中的红袍少女,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迎风而行的背影。
青年一愣,随即也只好摇摇头,随即跟上。
今夜有“鬼”。此鬼非彼鬼。
连古古蹲在房梁上,分外无奈地瞪着对面一脸坦然的北灯,做了个口型道:“我为什么也要在这里啊!”
北灯抬头,面具下的眼瞬间迸出利刀,哗哗射向连古古。
咳,咳咳。连古古一避开,随即只好无奈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玖然就睡在其中。
她傍晚在会场上说出的那些话足以震惊整个武林,今夜自然会有些宵小前来。至于是惹事还是惹事还是惹事呢,来了一概扔出去便是。
月黑风高,云密星稀。清风徐来,水波微兴……
连古古霎时一顿,随即猛地看向北灯,眼中跳动着兴奋的光。
果然!
连古古连忙缓下呼吸。
只见厢房前的小水池面前突然一阵涌动,随即两个人头探出了身来。从连古古这个方向看不到那两人是男是女,却见这两人都穿着皮甲衣,显见是早有准备。
连古古目光深远,放空了心思去听他们的窃窃私语。
连古古的耳力很好,从当初在悦来客栈和唐素二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因此这两人虽然已经压了很低的声音,却还是被连古古给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从声音看来,这两人依旧不辨男女,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两人的声音都十分沙哑,让人难以想象他们之前遭受了何等变故才变得如此。
很快,连古古就从他们的细语之中听出点名堂来了。
敢情这两人是皇帝那派的。看样子皇室中人都属狐狸,皇帝老二如此,二皇子李玦如此,大皇子李彦也如此。只是这大皇子貌似有点不吃二皇子的账啊……
想到这里,连古古的眸色微沉,只是仍有幽光跳动。
而此时,那两人的交谈也差不多到了尽头。
“行了,先把那丫头掳了再说。”
“只是不知道大殿下是怎么看出来这丫头有大用的?”
“管那么多作甚。”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以至于他的声音越发沙哑难听,“带走便是。帝王之事岂是你我可以管的?”
这人倒也精明,言语之间谨慎避开了李彦的动机。只是按理来说,他们也不应该泄漏出李彦的名字才对。难道……
连古古眸光一闪。那两人已偷偷摸摸行到了窗前。二人都着了夜行衣,但看起身材却分明是女子!
见此,北灯眼中异芒一闪,手指一错便拈了两支银针在手中。连古古看过去,见那针细长无比,尖端闪烁寒光。当下只觉背后发凉,随即对这二人表示了深深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