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山,天依旧是那么蓝,云依旧那么白,水依旧是那么清,山依旧那样静。除了修炼场那些四代五代弟子,每天起早贪黑,刻苦修行。
观之姬萝,她拜师后的日子,可谓与他人迥异。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而后陪师傅钓鱼,晚上跟师傅下棋,然后一天就过去了。至于修行法术之事,师傅他老人家总是笑眯眯地对她说,不急不急,陪陪师傅,师傅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姬萝看着他一脸顽童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跟师傅玩其实也挺开心的。
只是她梦里总是有一个白色的背影,墨发垂地,烟雨迷蒙,他如画中走出来一般,撑着一把油纸伞,他的周边,开满了白色莲花,清新的味道散漫在梦中,每到这时,她的心都会感觉痛楚,那种感觉就像抚摸那只头上的白玉莲簪时一样,她应该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所以,她还是想修炼的,想忆起过往,想看到那个背影的正面,究竟是谁。
这些日子她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师傅,虽然平日里一派道骨仙风,但夜间,她总能听见他的咳嗽。她也偷偷问过师傅,为什么他年龄比葛靖师伯小,却看起来比他老那么多。师傅说他曾经捉一个很厉害的妖受过重伤,虽然小命保住了,但是衰老的十分厉害。她想师傅身体可能越来越不好了,夜间的咳嗽的听着让人揪心。他也就一直没再要求师傅教她法术,而是尽量让师傅高兴,陪他钓鱼,下棋,给他煮酒。
风和日丽,又是个好天气。清月殿静悄悄的,直到姬萝打开房门,准备好两根鱼竿,拉上白胡子师傅,一摇一晃地向着后山下的小溪走去。
一老一小,带上姬萝准备好的干粮,一边给自己吃,一边用来钓鱼。清月山的鱼,集聚天地灵气,比一般的鱼更加难钓,而且极为挑食,试过几次,发现这里的鱼儿不爱蚯蚓,倒是爱吃姬萝做的干粮。
“师傅,今日我们照旧比试啊,谁钓得少谁做晚饭。对了,提前说下,我要吃酿酒丸子。”姬萝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模糊说道,对这个师傅丝毫不客气。
在他不远处垂钓的老头,瞪大眼睛不服气,道:“你咋知道我会输?”
姬萝,扭头看了他一眼,拿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走了过去,扯了扯他的胡须道,“师傅,您赢过吗?我是说不用法术。”
乾月的老脸一丝尴尬,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不可如此小看师傅,走开走开,别吓着我的小鱼儿。”说完,还在那碎碎念,小鱼小鱼,快到爷爷碗里来,别让爷爷被人小看。
姬萝不禁莞尔,重新回到自己鱼竿处,悠闲地钓起鱼来。
不知是否乾月的怨念是否被鱼儿知道了,他今日上鱼果然很快,基本能跟姬萝持平,二人一派龙争虎斗。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谁啊?!吵着我的鱼儿!”姬萝与乾月一同怒视着声源。
只见,如岚一袭清凉的短打玄色衣服,一双脚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绸缎布鞋,而是夹着一双木屐,那吧嗒吧嗒的声音,正是从此而来。只见他也拿着一只鱼竿,一个鱼篓子,见到他们也不吱声,只是耸耸肩,而后兀自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钓起鱼来。
姬萝见师傅没打招呼,她也就没起身了,这仙人都爱好这口?钓鱼?
她继续拿起钓竿,不过却怎么也专心不起来了,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如岚那儿瞟。这几****在清月山,可听了他不少传闻,什么神遗大陆第一人,迄今最有望成神的仙人,什么俊朗不羁,行侠仗义,笑傲江湖,各自版本被女弟子传得天花乱坠,她只知他是她的酒中知己,也想着他法力定是极高,不如哪天找他去教她法术?姬萝如是想到。
一直走神的她,鱼儿一直跑。转眼间,乾月已经比她多了许多条。
乾月抚着胡须哈哈哈大笑道:“徒儿啊,徒儿,你今日是输定了,准备好做晚饭吧!”
姬萝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看向乾月的鱼篓子,一看就知基本败局已定。她跺了跺脚脚,“不算不算,我刚走神了!”
乾月说,“哎呀,咋能耍赖啊!谁叫你走神啊?”他笑眯眯的,看着跺脚撒娇的小兔儿,显得非常开心,终于赢了啊。
姬萝,一手指着右方的如岚道:“都是师叔!吧嗒吧嗒穿个木屐,扰乱我,还用有酒香的鱼食,我一直想着什么酒呢,然后就走神了!”
她这么一说,如岚不干了,转头看向她,笑道:“小姬萝,这可不能怪我,钓鱼你心不静,输给师兄也不冤,你走神可能是看我太过帅气?看上我了?哈哈哈,”如岚笑得花枝招展,看着姬萝憋怒的小脸,转眼似乎小拳头就该揍上来了,他连忙挥手,“开玩笑,开玩笑,小姬萝别气,别气,好了,只要你说出我的鱼食里放的什么酒?”
想考我?姬萝看着有些无赖样子的不羁师叔,缓缓道:“葡萄酒,淡淡甜味,丝丝酒香,你大概是想让鱼食用后,能够让葡萄味儿酒香四溢到鱼的躯体里,然后一种奇特的醉鱼就产生了。”
乾月上前看如岚鱼篓,果然弥漫着淡淡酒味与添香,而鱼儿都跟醉了般,分外可爱。
如岚听了姬萝的话,一双慵懒的眸子微眯着,像只猫一样,他点点头,“鱼归你,晚饭也归你。”
从未见过蹭饭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姬萝看着这个慵懒不羁的男人,看着摸着胡子等着吃饭的师傅,罢了罢了,她就露一手吧,她心疼师傅,又想着自己也许有求于如岚,于是做饭分外卖力。
晚饭就是做鱼,就地取材,地点就在溪边。
一道醉鱼汤,一道鱼丸,一道野菜煎鱼,一道烤鱼。很快就做好了,汤汁的滋味十分浓厚还有着淡淡酒香与甜味,鱼丸十分有弹性,口感极好,煎鱼和烤鱼十分香脆可口,三人吃得非常开心,如岚心想,他应该要多来了,又懂酒又会做饭,多好的丫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啊!
日后的姬萝要是知道如岚最早对她感兴趣的仅仅是因为吃,她肯定要被气死。
天渐黄昏,三人吃得正欢,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呜咽的埙声,如愿如慕,如泣如诉,让人闻之愀然。三人停下了筷子,“你们看,”姬萝指向湍流的小溪,只见从上流飘下许许多多的菊花瓣,在这埙声下,显得凄美而悠远。
“我们去看看,”姬萝寻着花瓣往上游寻去,乾月与如岚随行在后面,他们心下或许已经了然,只是默不作声。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断崖下,水花飞溅,菊花瓣,仍然从天而落,姬萝凝神往上望去,只见断崖之上,竟然有一所精致的木头房子。
“可以上去看看吗?”姬萝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乾月和如岚。
乾月微微颔首,牵着她与如岚直接腾云而起,落在了断崖上的小屋庭院。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小屋,主人把这里打理的很好,这里是用竹子建造的两层小楼,庭院里种着很多菊花和金银花。盛放菊花很多都被摘了,大概就是飘向山底的那些。埙声从上方缓缓飘来,姬萝退了几步,看见一个黑衣少年立于屋顶一角,年方十岁左右,双手握着一只黝黑的陶埙,周身的菊花花瓣似是能听他号令一般,纷飞起舞跌落至山崖小溪。一种无言的哀伤涌入心头,他是在怀念,是在祭祀。
姬萝突然不想打扰他,这个断崖上与世隔绝的少年。她与师傅师叔悄悄而来,轻轻而去,少年的世界他们走不进,而他也不愿走出。师傅和师叔这一路都是沉默的,似乎这是一段沉重的记忆。
她只知,他叫子婴,姬萼之子,传说中被禁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