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砚凝拿到信后没有立刻前去,覃氏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女儿家。于是接下来几天她没事便在院子里坐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观察左邻右舍男子们的举止,然后再悄悄地模仿。
走路时挺胸、抬头、迈大步、两肩微晃,笑起来张嘴露齿,坐时双腿分开,两手扶在腿上……
覃氏见她每天怪模怪样地来回晃当,总算难得地露出几丝笑容。
又过了些天,杜砚凝终于把她白嫩的肌肤晒成古铜色,男人的动作也觉得有模有样,这才拿着那封荐书来到安阳府衙。
府衙看门的差役对她有些印象,因为办上次那件案子时几个捕快说了好几次死者的那个表哥聪明过人,只在现场看了几眼便把案情猜个八九不离十。此时见她带着推荐书来,这些人还当个新鲜事儿,立刻跟去禀报姚府尹,过了会儿曾经与杜砚凝打过交道的高捕竟然亲自出来,带着她进到衙门之内。
见到姚府尹后高捕头把杜砚凝手里的推荐书转交过去。
姚府尹把封荐书贴在脸上看了许久方才看清果然是温平侯的手书,可是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道:“唉呀,这个不太好办啊,侯爷推荐的于显武,而你却是覃书尧……”
杜砚凝连忙道:“我表弟的案子是大人亲手办的,大人比旁人都清楚,姑母现在已是孤苦无依,从今以后覃书尧代表弟对姑母行奉养之责,那么姑母留给表弟的福泽由覃书尧来承袭也是情理之中之事。”
姚府尹抿着干瘪的嘴唇寻思了一下,道:“倒也有理……只是,你能做些什么呀?”
杜砚凝道:“小人虽然身体单薄,但是写写画画却还可以,若有其他能做事情大人尽管指派,必然不会白拿官家的俸禄。”
“这个……写写画画有师爷做就可以了……”
姚府尹正拈着胡子犹豫,高捕头开口道:“老爷,不如把她派给属下吧,我们那正缺一个跟跑送信的。”
姚府尹见状点头道:“好,那以后你就带着她吧,顺便把衙门里的规矩教教她。”
高捕头喜道:“是,老爷!”
杜砚凝的差使就这样定了下来,出了门后杜砚凝向高捕头拱手致谢道:“刚刚多谢高捕头了!”
高捕头哈哈一笑道:“谢什么,还不是看你小子机灵,那天要不是你发现得早,孙二伢就出城跑远了,我们抓起人来不知得多费多少事,我要你小子就图个以后办差方便!”
杜砚凝微微一笑,没想到这汉子还是个心胸宽阔之人,若不然那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他下不来台,他该记恨自己才对。想到此处对此人多了几分好感,道:“今后在高捕头手下当差,还请多多关照!”
高捕头爽朗地笑道:“别总捕头捕头的,都是给老爷跑腿的,别弄得那么生份,我叫高平达,他们都叫我高大哥或者老高,你随意就好。”
杜砚凝也第一次如男人般爽朗地笑道:“那小弟就不客气,称呼你一声高大哥了!”
高平达伸出大手拍着她单薄的肩膀,道:“这才对嘛……”
从前久居深闺,现在竟然跑到安阳府衙来当起了捕快,这是杜砚凝从前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可是此时却非常愉快。
在高平达的带领下办完了相应手续,然后抱着捕快官服回到她与覃氏的家。
覃氏见她真的在府衙当了差也高兴得不得了,让杜砚凝穿上官服看了又看,然后又帮她改短了些。有了杜砚凝的陪伴,她的丧子之痛无形中缓解许多,甚至有时候也在暗想女儿真是要比儿子贴心多了。
第二天杜砚凝穿着官服挎着佩刀兴冲冲来到衙门,可是没走到衙门门口就见高平达带着另外两名捕快急忽忽跑出来。
杜砚凝迎上去问道:“高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高平达道:“你来得正好,城南黑石桥发现一具尸体,咱们先去看看,老卢头一会就到。”
杜砚凝被他拉着向前跑去,仓惶道:“可是我还没点卯呢……”
“点什么卯点卯,见着我就算点卯了……”
就这样杜砚凝跟着高平达三人一路小跑来到城南。
即便在侯府之中时她也极少到处走动,上次差点被误埋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安阳城,算上这次才是第二回,至于这个黑石桥更是没听说过。
黑石桥在城南数里之外,打捞到的尸并不是在正桥边,而是在下游一里多远处。
过河再向前走一段远便是一个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尸体便是庄上的农人发现并打捞出来的。
听说河里淹死了人,有胆大的村人赶过来看热闹,远远近近地围着尸体观看。
之前见过了于显武的尸体之后杜砚凝对于死人已经不是很惧怕了,以为所有的死人不过都是睡着了的样子,可是这一次她却发现自己错了。
这次见到的尸体虽然没有上次那样血腥,但却被河水泡得浮肿苍白,眼睛和嘴唇凸起,看起来恐怖又恶心,杜砚凝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回身蹲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捂着嘴,心里一阵阵翻腾,恨不得立刻远远地躲开!
高平达见惯了新来的捕快这种模样,没多理会她,自顾向发现尸体的人询问情况。
那两个同来的捕快一叫个钱兴一个叫沈成。这两人围着尸体看了两眼没什么发现,便过来打趣杜砚凝,沈成笑嘻嘻道:“嘿,我说小覃子,怎么样,这衙门的差事不好当吧?这才刚刚一个水捞儿就吓成这样,以后要是见到断头的、开膛的、烂成一滩泥的,还不得吓尿了?”
钱兴也笑话道:“就是,看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要真是缉拿贼人,还不得让贼人一巴掌扇懵了!”
杜砚凝蹲在那里反胃劲不没过,隐隐地有些后悔自己进衙门的决定,听见这两人的话后脑子里清醒了一些,是啊,这才仅仅是个开始,既然自己已经迈出这一步了便没有退路,以后无论什么样子都只能撑下去。
不过一个死人而已,人谁无死呢,自己那一晚若不是醒来得及时,现在恐怕就是钱兴和沈成嘴里形容的一滩烂泥了,现在自己活着岂不要比什么都强,何必再去怕别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