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环出去后,林夫人看着手中的香炉,道:“孩子,你说这真是这香要了雨儿的命么?”
杜砚凝抬眼看了看,见林夫人身后的年纪不大的侍女全然没有反应,那么这屋中称得上“孩子”的便只有自己了。
她想了想回答道:“世间奇药异毒众多,更有许多心术不正之人潜心于此,制出致命毒香未必没有可能……只是,眼下仅见一点可疑之处,还请夫人不要就此当真。”
“我知道,其实我打心里也盼望着不是这样,若我家雨儿真是突发疾病去的,我心里还能好受一些,可若是……”林夫人说着又伤心起来,以帕掩面在那里悄悄落泪。
杜砚凝看着也好生心酸,一来是为林夫人中年丧女感到同情,另一方面是想到了自己。
人家林小姐去世,看起来不见明显可疑之处,可是林尚书夫妇却这样大动干戈地查找原因,而自己呢,明明被母亲打在桌角上撞“死”,可是却那样无声无息找人顶替了,弄得自己再不敢以真名现世,顶着别人的名字活着……相比之下,她竟然十分羡慕这位死去的林小姐。
青婉去请苏芸斋的老板不会那么快回来,林夫人命人给杜砚凝拿了登子坐,与她一起在厅中等着。
那边的林尚书听说夫人这里有动静也赶了过来,见杜砚凝在这里奇怪地问道:“有线索不去禀报你家大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杜砚凝连忙起身,道:“不是什么真正的线索,只是有些不解之处,担心扰乱了大人办案,想先向夫人求证一下,确定之后再说。”
“哦。”林尚书点了点头。
之前让杜砚凝去验林小姐的尸体时姚府尹对林尚说杜砚凝实际上是男子,说成女子即可以促使林府的名声,又可以瞒过夫人,所以林尚书一直认为杜砚凝的确是个男子,觉得他冒然来找夫人似有不妥,但却是为了办案求证也不算逾矩,于是又问道:“那么究竟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说与我听。”
没用杜砚凝说话,林夫人已经捧着香炉过来,道:“老爷你看,雨儿昨日用的薰香要比从前的粗糙一些,而我刚刚也问过那两个洒扫丫头,她们说雨儿并没有自己买过香料,我家用的香料一直是苏芸斋送的,我已经派人去找苏云斋的老板前来辨认,若不是他家的,保不准这东西便是有问题的。”
林尚书用手拈起一点香灰来仔细看,读书人对薰香多有研究,林尚书也不例外,他捏着香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皱眉道:“果然不对,不是我家常用的那种沉香……”
他边说边转过头再次看着杜砚凝,点头道:“如此隐蔽的细节都能发现,果然中够心细。”
杜砚凝低头道:“只是偶尔发现,侥幸罢了。”
林尚书又怎么能相信她只是凑巧发现,道:“看来让你去查找还真是对了……”
说着又把那个香炉端在手中参详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青婉终于把苏芸斋的老板请来。
这老板是个白净的瘦子,长着一把山羊胡,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
青婉找到他并没有说林小姐死的事,但是他听说自己送到林府的香料出了问题也吓得不轻,一路小跑跟着青婉来到林府,来到厅中时已是满头大汗,见到林尚书后身子躬得像卢仵作那种天生驼背一样,擦着脑门儿上的汗珠子道:“大人、夫人,不知叫小人前来究竟有何事情?”
既然林尚书在这里林夫人便不再说话,林尚书向老板招手道:“你过来,看看这里面的香是否是你位店中售出的。”
这老板诚惶诚恐地上前接过香炉,一手端着一手捏出香灰来看,看了很久之后皱眉道:“大人、夫人,这炉里外层的香灰应该是小号的沉香粉燃烧之后形成,但是中心这部分都不是,且不说小号送到府上的都是上好的沉香粉,即使是售往他处的下等沉香粉也不曾研磨得如此粗糙!”
林夫人在旁看着他回话,憔悴的面容上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林尚书的表情没见什么变化,只是再次问道:“你确定?”
那老板点头道:“确定,这绝对不是小号的,不只颗粒粗糙,这香的味道也不纯,苏芸斋做的都是贵人们的买卖,所有香料无论香气是否浓郁,但气味一定要纯,这种带有异味的香我们是断断不会卖的。”
林尚书微闭眼仰了仰头,道:“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老板见这样就放过自己,边忙点头哈腰地把香炉送到在一旁侍立的青婉手中,然后告辞后出去了。
林尚书眼睛闭了好久,直到一旁的林夫人压制不住抽泣声响起,他才睁开眼睛,腾地站起身来,接过青婉手里手里的香炉,大步向门外走去,道:“走吧,去见你家大人,查这香的来源!”
杜砚凝知道是在说自己,连忙在后面快步跟上。
在偏厅中问案的姚府尹此时已是焦头烂额,所有的与林小姐有关的下人都已经问了个遍,不只是伺候林小姐的下人,还有最近几天与她接触过的姐妹、姨娘,以及能够间接接触到她的一些人。
茫无头绪之下,姚府尹甚至都产生了要查一查林夫人是否是林小姐亲母的念头。
正在他焦躁之时,不知因何离开的林尚书却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搜查林小姐闺房的杜砚凝。
以姚府尹的眼神,也就只能看清这两个人,至于林尚书手里托着的香炉及两人脸上的表情他却无法看清了。
感觉到这次林尚书回来的气势不与之前不同,他起身迎过来道:“大人,您这是……”
林尚书知道他眼睛有毛病,也不和他绕弯子,道:“小女房中有一薰香炉,你立刻给我问明最后一炉香是谁添的。”
姚府尹先是一愣,随后随即猜到必是捕快们在闺房中搜到了什么,他转头模糊地看了杜砚凝一眼,回过头来答道:“不用再逐个问了,之前有问案的记录,叫朱师爷查找一个便能有眉目。”
林尚书坐回他旁听的位子上,道:“好,立刻查!”
一旁的朱师爷不用吩咐便已经打开记录口供的簿子查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