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已经累得，都不记得她到底爬了多久。
楼梯沿着高塔的内壁，螺旋而上。一梯又一梯，旋转又旋转，她就这么单调的重复着抬脚又抬脚的动作，早就身心疲惫，头昏目眩。
这时候，如果能有水就好了。
高塔中央的那座黄金塑像，早就淡出她的视线。映入眼帘的，除了铜绿色的塔身，就是盘旋而上的楼梯。而云崖子从她开始爬楼梯之前，就两耳不闻身外事，不管怎么喊他都没反应。饶是她有开光期的修为傍身，也抵不住这种机械的运动。这不仅仅是耗体力，空旷无人，看不到尽头的路途，耗的更是一个人的精力。
“啊，不行了。”她扶着墙壁，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大口喘着气。云崖子这死对头还真是恶趣味，没事弄个这么长的楼梯干嘛？早知道爬楼梯这么要命，当初进了高塔，就该直接出去的。
也不知道艾渊那边，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停下来了？”云崖子终于出了声。
“您觉得呢？”左轻假笑了一声，脸上顿时不好了，“你那死对头，是不是心理变态啊！没事弄个这么高的塔作甚？如果是想考验或者困住闯入者，还有很多简单可行的办法么，根本就没必要弄个这么长的楼梯，把人活活给累死。”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他不是个变态来着？”云崖子气定神闲地反问，顿时让她哑口无言。
“年轻人啊。”云崖子装模作样，又开始新一轮的说教，“想要成功，就要吃得了苦啊。你看你才爬了多长时间，就开始喊累！如果，下面有妖兽追你，看你还敢停下来抱怨不？”
“不长。”左轻冷哼，“才区区三个时辰……”
还没等她说完，下方传来一阵轰隆声，她连忙往下一看，吓了一大跳。下面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洪水，发了疯似得往上涨，依这水涨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便能涨到她所在的位置。
“你真是乌鸦嘴！”左轻一边骂着云崖子，一边拼了老命往上跑，速度比最开始快了好几倍，“妖兽没来，洪水倒是来了！”
左轻跑得仓促，云崖子在识海里却过得滋润，不用伤脑筋逃命，气定悠闲地说：“这可不是乌鸦嘴，而是老夫我神机妙算，给测出来的。”
“您能闭嘴吗？”左轻忍不住朝他大吼一声。摔！如果她能痛扁他一顿，那她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事实上，她对云崖子基本上是毫无办法，除了把他从识海里关进鎏金镯里面，她发现她对他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可不敢将他关进去，她还要靠他逃命呐！
身后的水声越来越响，左轻也不敢再大意，使足了吃奶的劲儿，顾不上保存体力，脚下真气肆意地消耗着，不顾一切地往上冲。就这样子，她跑水追，一时间倒是成了高塔里的一道风景。
“快没劲儿了！”她脚下的速度慢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下的水势，不慢反快，眼看着跟她只有十几丈的距离了，“快想想办法啊。”她催促着云崖子。
“别急。”云崖子道。
“还不急，马上就要被水淹了！”她着急啊。
“那就被淹。”
“什么？”左轻以为自己听错了。
“停下来，不用跑了，你是跑不过洪水的。”听云崖子说话的语气，他似乎已经想到了办法，左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干脆直接停在了楼梯上，云崖子接道，“等水漫上来的时候，你就借水的浮力，浮到高塔顶端。”
“办法不错。”左轻摸着下巴，点头，“但有一个问题，我在水里连半盏茶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是个大问题。”云崖子想了想，“我教你一种水中闭气的方法，你听好了……”云崖子念了一遍口诀，左轻跟着念，体会着各中寓意。还没等她完全参透口诀，洪水便涨到了脚踝的位置，云崖子急得大声催促。
左轻心一横，依着口诀，将真气运行了一圈，还没来得及验证是否正确，便被洪水卷了进去。
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幸好，这次幸运之神站到了她这边，云崖子传授的口诀，竟然歪打正着，一次性就学会了。她将口诀又默默运行了一周，身体渐渐变得轻盈，就像是一块被掏空的木头，下落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竟然像浮木一样，飘到了水面。洪水还在不断地往上涨，她此刻轻松极了，只要运行着口诀上的功法，便能保持现在的状态，不用费力奔跑。
“老头儿，你真厉害。”她得了便宜，适当地卖卖乖。
“小菜一碟。”云崖子毫不客气，十分享用她的夸赞。
“不知道塔顶是什么？”她漂浮在水面，水波荡漾，她翻了个身，面朝塔顶，前方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像是给了她一种“这塔连接着苍穹”的错觉。她这样一直飘着，也许就可以到那九天之上。她不知道九天之上到底是什么，曾经幻想过，也渴望过。
后来听云崖子说，这世上有六界，其中一界就是仙界。像他们这种老实修仙的人，荣登大道之后，便能脱去凡胎肉骨，羽化登仙。仙的寿命，可与天齐。以前，她觉得仙便是求道之路的终极，如今才知道，仙之上，还有神。神是一种比仙更为崇高的存在，只可仰视，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如果，她没有被徐少谦背叛，如果她没有掉进迷幻之谷，如果她没有遇到云崖子，那她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呢？
其实不用细想，就能猜到，无非是继续做着左家的姑奶奶，享受着凡人羡慕的荣华，得过且过。也许，会跟徐少谦成亲，有一个让全城少女嫉妒羡慕恨的夫君。那十年之后，修为依旧没有丝毫长进，再多的灵丹妙药也保不住她的命。她会在一百九十岁的时候，加速衰老而死，死得时候，她的“夫君”依旧那么得帅气逼人。
她眨了眨眼睛，有滴水蹦进了她的眼睛，有些微涩。
幸好，幸好她掉进了悬崖，幸好她赶在衰老之前，遇到了云崖子，及时醒悟。
幸好她知道了天外天，知道了世界之大，知道了青云城的渺小，知道了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一切，幸好不算太迟。
“原来是无尽之塔。”云崖子幽幽地叹了一声，像是怀念，又像是遗憾，一时间情感涌现，让她辨不出方向。
“无尽之塔？”左轻问。
云崖子遇上她的询问，难得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刚刚是不是想过水？”
“你怎么知道？”左轻诧异。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那时累得不行，她的确想过水。
“这就是无尽之塔的厉害之处。”云崖子解释，“你心中所想所念，它便会呈现出来。当然，人的思维在不停地变化，它只会选择其中某个信息来呈现。”
“这么作怪！”左轻问，“可我只想过水，没想过洪水淹人啊。”
“洪水出现之前，我不是提过妖兽来袭吗？”云崖子道，“无尽之塔可以自由筛选信息，然后随机组合。水和妖兽，在它那里就成了洪水来袭。”
“……”左轻无话可说。那她现在可不能随便乱想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无尽之塔的信息筛选，正常情况下，都属于随机。”云崖子安慰，“但也可以人为的强迫。”
“怎么强迫？”左轻忙问。
“你只要一直想着一样东西，它就只能呈现那种状态。”云崖子道。
“我试试看。”左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