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丘脊梁小小说《守水》
余三定
读过丘脊梁的小小说《守水》,我们深深地为作品中父亲的质朴、善良和爱心所感动,只是这父亲的善良与平时我们从其他作品中所见的“善良”不太一样,所以笔者借用文学创作界的时髦语,将其称之为善良人性的“另类”描摹。
在干旱的七月,眼看着田里的禾苗变得恹恹的,父亲费尽周折,终于将河水引导到自家的田里,为了防止被人家截走,父亲决定今夜守水,“我”自告奋勇参加,父亲安排“我”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这时的父亲,对于捍卫自家的利益是坚定的。接下去的描写甚至让我们感觉到,父亲的心肠很“硬”,对人似乎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之心。父亲先是告诫我“记住,任何人要水都不肯”;后来六叔和房家屯的来想分水,父亲与他们吵了起来,尽管六叔说“再怎么样,你也得分一半给我,好歹我们是堂兄弟”,房家屯的说“等你灌满,我们下游的只怕都干死了,你想叫我明年呷西北风”,父亲仍丝毫不为所动。就是这样一位固执的父亲,后来却有了另外一种表现,当第二天早上发现房家屯的趁父亲睡着了而将水偷走后,父亲却不准“我”去报复,而是喝斥“我”说:“算了,大家都是为了弄口饭吃。”终于显出了父亲质朴、善良的本性。
过去我们许多文学作品写到农民的善良品质时,总是热衷于写他们的主动奉献、先人后己、大公无私。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当然有,但毕竟是少数,他们只是农民中的优秀分子。对于大多数普通农民来说,他们的质朴、善良主要表现为,一般情况下难于做到主动牺牲自己的切身利益去帮助别人,但别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损害了自己的利益后,特别是一旦成为既成事实后,他们往往会理解、接受、默认,他们往往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和立场来考虑问题。父亲之所以喝斥“我”不让“我”去报复,并非他有很高的“思想境界”,而是认为“大家都是为了弄口饭吃”,这是同情基础上的理解。是质朴的,也是善良的。与那些过分人为拔高的描写比起来,《守水》这种对于农民质朴、善良的“另类”描写,才是更为真切和真实的,《守水》所写的善良,更是农民的善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更是人类和人性的善艮。
《守水》对于炎热和干旱具体而形象的描摹,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在不经意间运用了多种手法,任何人读了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作品开始写道:“一进七月,芦溪河便瘦得筋骨突现了,粗粗的河石,裸露在炎炎的烈日下,发出刺眼的亮光,石头上,还隐约升腾起一股袅娜的热烟。”作品将“热”这科叭的感觉,完全视觉化了,我们仿佛从文字描述中“看”到了“热”。“石隙间,有一脉细细的流水,被太阳烧得温热温热,像撒在地上的一泡尿,艰涩地向前爬着。”比喻独特而贴切,水仿佛成了有生命的东西,“艰涩地向前爬着”简直是一种垂死挣扎状。这样的精彩描写自然具有独特的文学意义,但作者并未停留于单纯自然景象描写,并非为写景而写景,而是为父亲的出场设置了一种背景。在这样严重的炎热、干旱面前,父亲坚持“守水”(不让水流到别人田里去),并且不轻易为亲情和乡情所动,就变得完全可以理解的了。同样是在这样严重的炎热、干旱面前,当水被别人偷走后,父亲能够容忍、接受、理解和体谅偷水者“是为了弄口饭吃”,父亲在这里表现出来的质朴、善良是骨子里的,是渗透在血脉里的,是其性格、禀赋的自然流露。正因为此,我们觉得父亲这个形象十分可敬,同时也可信、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