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过毒药,摔过楼,落过水,可上天似乎在跟她开玩笑一般,即使如此折腾,十月过后,她还是照样诞下一男婴。
趁众人忙于接生时,昌平一头撞向床柱。自此,香消玉殒。
而这个遗腹子的男婴,便是今日的大舆四皇子。
大概是昌平怀孕时折腾狠了,因此,小皇子面色生变。
据说,这位面如鬼魅的四皇子甫一出生,就吓死了接生的嬷嬷。
更为传奇的是,这四皇子从接生嬷嬷手中掉到床上时,竟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还一边嚎着一边吮吸着从他娘头部流下来的血水。
这样的怪物,元真自然不会待见。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一个娘。
于是,这四皇子的地位就尴尬了,虽然名为皇子,实际上是连奴都比不上的,甚至连一个名字元真都懒得赐给这位。
但是,四皇子终究是元真的儿子。虽然心里厌恶得很,但是天下人都看着,他也没法子就此赐死这位,便把他扔到废弃的院子里,名义上交与德福宫德妃教养,却是再也不顾他的死活了。
金蓝瞧这小四皇子动作停停顿顿,心知肯定是牵动了身上伤处。瞧他的样子,便知没人来给他治过。那头上的血迹已经渗过厚厚的灰色抹布沁了出来。
金蓝拉着小孩起来,就要给他治伤。
小孩却是怎么也不肯起来,力气大到令金蓝诧异。
“埋。”小孩只一个字解释。
与小孩打了这许多交道下来,金蓝竟也能明白小孩的意思。
当初自己以为他是哑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鲜少有人与他说话的缘故,因此他的语言能力发展尚不健全。
小孩此时的意思大概是要把那些被踩得零零碎碎的物什先埋了吧。
犟不过小孩,金蓝只得蹲下身,帮着小孩一块收拾。否则,怕是小孩鲜血流尽那一刻,也收拾不完吧。
见金蓝碰上了自己的宝物,小皇子的手明显僵了僵,抬头看一眼金蓝,却没有说什么。
等这边收拾完毕,金蓝就着手“收拾。”小皇子。
小孩的身上纵横交错着疤痕,新伤旧迹,一应俱全。金蓝甫一看到的时候,确实吓一大跳。她知道小孩过的日子不好,没想到会如此残酷,这整个瘦巴巴的小身子上居然连巴掌大的一块好肉都没有。
小孩不是第一次被人扒了衣裳,脑子里猛然想起以前自己光着身子被打的情形,不禁浑身又是一僵。
金蓝也没注意,只当小孩又疼了。于是手下擦药的动作更是轻柔。
小孩的身子慢慢柔和了下来。他侧眼瞧金蓝,阳光正巧从门外照射进来,打在她的侧脸上,照亮了金蓝尚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那细软的小白毛。
小孩目色一如既往得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室温凝,分外和谐。
金蓝走的时候,又去御膳房取了些吃食给小孩留着,这才挟着昏死过去的春兰、小顺子二人出了院子。
随处找个犄角旮旯,就把死猪样的两位扔在了那边,不再管。
反正小顺子也只是认出了自己的相貌,尚不知自己是谁,哪里当差,至少,她现在还算是很安全的,不是吗?
金蓝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离开后不久,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接近了这个地方。来人眼里如深井般见不到底,看不到波澜,若有所思得盯着墙角边昏睡着的两个人。
金蓝回到浣衣局,没想到明月还在那里等她。
“你去哪里了?”端坐着的明月一见到金蓝便起身迎了上来,顿了顿,又道,“你身上带着伤,到处跑做什么?走,我带你去太医院瞧瞧!”
金蓝瞧着她堪比日本女人见到丈夫归来的殷勤,不觉好笑:“不过一棍子的事,我什么时候那么矜贵了?”绕过明月,到得桌边,倒一杯粗茶,自己喝了起来:忙活了一早上,她可是连杯水都没喝上呢。
明月大喜:她以为金蓝此时必定会恨她入骨,说不定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再讲,也说不定会像上一次那般绵里带刺,哪成想,金蓝居然如此平静。也就是说,金蓝其实是理解她的?
只见金蓝又回过头来:“你整日里待在这里,公主不会责罚?”
明月赶紧上前:“蓝儿,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跟公主殿下说过。”
话未竟,却被金蓝一语打断:“你是不是理解错了?我是说你不务正业,公主会不会责罚我?”
明月瞠目结舌,喃喃道:“蓝儿,你怎么这么说话?公主怎么会责罚你?”
金蓝轻笑一声:“那我该如何说话?”顿了顿,又道,“德妃赐你玉簪,我也以为这事牵扯不到我呢。”
明月心里一凉,凄凄然道:“蓝儿,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金蓝摇头:“不,我不生气,也没必要生气。比这更过分的事,我又不是没遇上过。”确实,仔细想想,有血无衣这个反噬界的鼻祖在,明月这档子事倒真算不上什么。
明月悄悄打量金蓝的脸色,嗫嗫道:“蓝儿,你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我有一丝犹豫。那德妃分明就是有计划得陷害,咱们保住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被套进去好吧?”
金蓝笑道:“那你凭什么就觉得我被套进去比较好?”
明月正想辩解,就听金蓝又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太自私。当然,这也不能怪你,自私是人的天性。你只是遵从了你的本能而已。”
明月急了:“我怎么就自私了?我若是真自私,又何须如此匆匆赶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