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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秦武王之死

赢荡顺着姬延的手指望去,太庙门前果然矗立着九只青铜大鼎,每鼎高约九尺,鼎腹分别铸有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字样,绘有其地的山川地貌。厚重无比。

秦武王走到西面铸有“雍”字的大鼎旁,抚着其间的图案文字赞叹道:“我大秦起于雍州,此鼎乃是我秦国之鼎,我当取他回国。”

跟在姬延身后的司礼大夫姬遥,听说赢荡要取鼎回秦,顿时跨步上前,拦在嬴荡身前,阻止道:“九鼎有天下之重,乃是周室命脉,秦王若是取了此鼎,不怕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吗?”

赢荡哈哈一笑道:“司礼大夫此言差矣,寡人送给天子黄金千两、美酒百坛,食物若干,难道天子就不该回一点礼物给我吗?”

“这……”司礼大夫万没想到堂堂秦王会说出这么小家子的一句话来,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却在这时,只闻姬延缓缓说道:“秦王言之有理,不过嘛,我这九鼎也不是这么好取的。只要你军中能有人搬得动它,送你也无妨。”

赢荡闻言,乐得嘴都合不上。暗自思忖道:“你这傻子,难道不知我有千钧之力?看似刁难,实则正中寡人下怀也……”于是拱手一礼,得意洋洋道:“天子如此慷慨,嬴荡也就却之不恭了。”

姬延见他不惧反喜,不由得暗自嘲笑起来:“本王肩挑背扛也才七八十斤,就算你比我厉害十倍,也是举不起这千斤之鼎的。到时候丢人现眼了,也就赖不到我头上了。”思虑及此,不由得暗暗一笑道:“听闻秦国多勇士,能不能举得起此鼎,那就看造化了。”

赢荡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当即挽起袖子正要行动。

就在此时,突闻一浑厚无比的声音:“大王且慢!所谓杀鸡焉牛刀?臣虽不才,愿为大王试其轻重!”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巨大、巍然如山的壮汉,抱着铁锤般大小的拳头,向着嬴荡躬身一拜。此人,正是赢荡培养的角力高手,名唤乌获。

“是啊,大王为一国之主,还是不要涉险的好。”站立一旁的丞相甘茂正要极力劝止,听到猛士乌获这么一说,随即附议。与此同时,秦国众臣尽皆拜倒一片,劝慰之声不绝于耳。

赢荡顿了顿,回头望望群臣。想起平日里那些大臣们总是说他好勇斗狠、独断专行,今日在外人面前,万万不能给人一个不听劝告的形象。于是走到乌获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去吧,寡人为你押阵!”

乌获受到命令,走到龙纹赤鼎跟前,伸出右臂与那大鼎碰了一碰,只听得“嗡”的一声响起,沉闷而冗长。乌获对着秦武王抱拳说道:“大王,此鼎虽沉,乌获可举!”

周室的一众臣公闻言,顿时大惊。想当年平王东迁时,动用了数千牛马和民夫,经过三月才将这九鼎迁入洛阳,安放在此已经四百余年,从来无人能动其丝毫,这位壮士所言,真正是惊煞人也。

乌获除去甲胄,显出黑得发亮的块垒状肌肤,看得围观众人无不瞠目结舌。赢荡对着姬延得意一笑道:“此人乌获,乃我大秦第一勇士,天子品评一番可否?”

姬延早已惊得挥汗如雨,连连应声道:“秦王盛赞者,焉能有假?”

鼎前的乌获蓄起力量,伸出粗大的双臂,牢牢的盘住龙纹赤鼎的一脚,口中大喝了声“起!”只见那大鼎动了一动,登时离地数寸。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色,风云骤起,月亮正悄无声息的接近太阳。不知怎的,青筋暴起的乌获突感胸中血气翻涌,脑袋疼痛欲裂,继而一口鲜血喷在鼎身。当那龙纹赤鼎脱手滑落的瞬间,那壮如山岳般的身躯轰然倒地。而那大鼎径自稳稳落地,还原如初。

刚想喝彩的秦国君臣,顿时变得目瞪口呆。急忙上前查看,那乌获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岂有此理!”嬴荡大怒,对着声旁另一勇士大喝一声:“任鄙,你去!”

话音刚落,又走出一名顶盔带甲的壮汉,那身形与乌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他拱手一拜,说道:“大王,臣定不辱使命!”

赢荡肃然道:“去吧,全靠你了!”

噔!噔!噔!任鄙大踏步而去,步子落在王城的玉砖之上,惊起阵阵尘土。来到鼎前,向着乌获拜了一拜,对着那龙纹赤鼎怒目一视,吼道:“还我兄弟命来!”其声音粗狂雄浑,整个宫殿都为之一震。

任鄙除去上衣,露出坚实而健硕的肌肉。接着身子一蹲,双臂抱住与身高齐平的鼎身,大吼一声“起!”只见大鼎颤了一颤,鼎脚已然离地。就在众人屏气凝神的瞬间,天空中乌云汇聚,形成了漩涡一般。那轮金灿灿的太阳,正被月亮逐步吞噬……

“啊……”只听得任鄙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已倒地。大鼎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骤然落地,还归原位。

“真是奇哉怪也!”无论是周王室文武,还是秦国群臣尽皆发出不可思异的感慨。嬴荡勃然大怒:“寡人受命于天,天何以为难?”

正在此间,一个身形更壮的汉子已到秦武王跟前,抱拳拱手道:“大王勿忧,臣去试试!”

秦武王定睛一看,正是角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勇士孟贲。“好,我大秦的颜面全仗你了!”

孟贲“咳”了一声,转身便去。到达鼎前,蹲下身子,一手搭在鼎肩,一手盘住鼎脚,肩扛鼎身,大喝一声“去你娘的!”紧接着看见大鼎缓缓而起,离地尺许。秦国君臣顿时高呼起来:“孟贲威武,孟贲厉害!”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里,就在孟贲将要直起身子的瞬间,就在举鼎即将成功之时,天空骤降一道闪电,不偏不倚的打在孟贲身上。片刻之间,已被烧成焦碳,尸骨无存。

人群炸开了,周室臣公顿时齐齐跪地,高呼着“天佑大周!”然而,秦人却沉默着,垂头丧气,如同遭受了灭顶之灾。

赢荡怒而拔剑,向着苍天一指:“寡人受命于天,天何故为难于我?”

就在此时,月亮完全遮住了太阳,只留下一道金色的光圈,漫天星光闪烁。赢荡望了望一旁呆若木鸡的姬延,顿时一阵狂笑,“日月同天,乃是易也。说明天道不明,即将易主。”

“秦王此言谬矣!”跟在姬延身后的司礼大夫听出嬴荡的挑衅之意,当即上前,手指着天说道:“日行昼而月行夜,各司其职。而今月亮却想越俎代庖,使得天昏地暗,风云动荡。此举,乃违天道,故而示警。”

“司礼大夫此言差矣……”就在嬴荡无言以对之际,甘茂上前几步,捻着胡须说道:“《易经》有云,日月为易,阴阳交替!日既无所作为,月自取而代之……”

司礼大夫争辨道:“天下为周,九鼎以镇之。先前三名勇士意欲举鼎,皆死于鼎前。此乃天意,秦国君臣何故执迷不悟?”

甘茂不甘示弱,答道:“龙纹赤鼎代表王权,凡人不可动也。所以,乌获、孟贲等人皆不能举之!”

甘茂此言,只为与那司礼大夫一争高下,不料嬴荡却信以为真。暗自思忖道:凡人不能动它,寡人可是贵为君王,莫非天意要我亲自去搬,才显诚意?思虑及此,大喝一声:“寡人亲去,看它胆敢不动?”说罢,除去大红披风,露出一身黑色甲胄,吐了两口唾沫在手,双腿微蹲,左手擎住鼎肩,右手盘住鼎足,跟着一声大喝。

就在他使出浑身力气、青筋暴涨之际,龙纹赤鼎离地而起,直到高举过肩。

“我王威武!我王万岁!”一时间,秦军兴奋起来,喝彩呐喊之声震耳欲聋。

“我王之勇,天下无敌!”

眼见着赢荡举鼎就要成功,甘茂首先跪地而拜,群臣士卒尽皆伏仿效。只是周室众臣无不目瞪口呆,无所适从。

终于,赢荡在千百人的称颂声中,将那口重达千斤的龙纹赤鼎举过了头顶,虽已憋得面目狰狞,血气翻腾,终究没有丢了大秦国的威风。就在此时,鼎中莫名爬出一条通体赤红的大蛇,顺着鼎沿,爬上了嬴荡的胳膊,爬上肩头,睁着圆眼,吐着芯子,好不惊耸。

众人见状大惊,还来不及上前救驾,赢荡便是一声惊叫,龙纹赤鼎失手滑落,沉沉的砸在了腿上。顿时间,鲜血喷涌,血流如注。魁梧的他惨叫着,颤抖着。而此时,那条红色大蛇仿佛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早已逃得不知所踪。

“赤龙!”包括周天子在内的所有周室臣工尽皆跪伏在地,齐呼:“赤龙出世,天佑大周!”

一边喜来一边愁,秦国群臣眼见赢荡左腿被砸得断裂,无不惊慌失色。顿时蜂涌般围了上去,包扎、止血、施救,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有甘茂呆呆的站着不动,口中念念道:“完了,完了,甘茂成了千古罪人也!”

事后,秦国众臣将赢荡抬出洛阳城,安置在军帐之内,找来所有的军医进行抢救。然而,终是回天乏术,雄心勃勃的一代君主,就此匆匆葬送了性命。

临终之前,赢荡自觉劫数难逃,命人传来甘茂及一众信任的文武将官,摒退了所有的闲杂人等,虚弱的说道:“寡人自知命不长久,然而膝下无子,国祚难延。今日请来众卿,便是想定下储君人选。”

甘茂等人跪伏在地,齐声哀诉道:“我王尽管直言,臣等定当照做。”

赢荡睁眼看了看,继续说道:“我有五个兄弟,一母同胞者唯有季君嬴壮。其人雄心壮志,文武韬略,皆在我之上,是最理想的继承人选。待我死后,众卿立他为王,忠心辅佐,以保我大秦万世不灭。”

甘茂等人“咳”了一声,齐齐答道:“臣等谨遵王命,矢志不移……”

当夜,赢荡捱不住伤势,一命呜呼,年仅二十三岁。甘茂望着众人痛哭流涕,却连悲伤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想起赢荡的遗诏,想起那个与自己政见不合、讽刺他无才无德的季君赢壮,想起白天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让嬴荡殒命。若让他当了秦王,自己的下场可能比张仪还惨。思虑及此,即刻命人传来自己的心腹爱将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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