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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二更时分。
朝丽郡国三朝元老前相国樊崇山的府邸,一支万人规模的御林军正无声无息的将此包围,全部戒严,不准进不准出,谁也不准动。
寒刃冷光,足足两千把附元强弩、十支附元枪掌控方圆五里,即便是刚刚跻身王阶的元武者,见此阵仗也只能束手就擒。
差一刻三更,朝丽当今王上嘉威王的王辇缓缓停在樊府正门。在两位宦官的跟随下,一位神色威严的美髯公走出王辇,他便是嘉威王水岳擎。
半个时辰前得报,弈盛宇与赫连雄先已出城去了朗弧关方向,这对嘉威王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
站定在府邸的牌匾下,嘉威王背手而立,一双虎目盯着严丝合缝的漆红府门,期待与紧张的神色在他的眼中不停的轮转。
三更时分,一场夜雨随着风淅沥沥的悄然而至。嘉威王的身上闪出白色光晕,随即便将风雨隔绝身外。这是一颗与少年赞生所得,一般无二的避尘珠。
避尘珠,虽是奢侈品,却非稀奇珍宝,对于豪门贵族和巨贾富商来说,三十万两白银一颗的东西,只是生活的必需品而已。
但是,对于嘉威王来说,世上的一切奇珍瑰宝都加在一起,也比上他手里的这一颗避尘珠。这一颗是他最心爱的物件,没有之一。
站在嘉威王身边的两位宦官,身上已泛出深色红芒,均是元武者玄阶巅峰的高高手。不过,此时在这深夜里,这两位玄阶巅峰却像两个大号的红灯笼,将樊府的正门照的通明。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冷雨中已有了细碎的雪花。
立冬了吗?又一个冬天来了,却不知这一个冬天,寡人是否依然还是寡人。九年了,九个漫长的寒冬里,一直陪伴寡人的,始终是你亲手做的这一枚避尘珠。
几近三更尾刻,四更将至。嘉威王眼中的期待已消踪灭迹,代替的是无尽的哀伤。
“唉——”
一声长叹,嘉威王缓缓转身。
站立左侧的宦官忙近身行礼,神情坚决道:“王上,奴才斗胆冲进去……”
“不可!”
嘉威王抬手打断了宦官的话,停了好一阵苦笑着说道:“就这样吧,小安子。寡人是来等一个答案的,不是来抢人的。看来,寡人还是那个孤家寡人呐。”
“王上!奴才……”
宦官小安子已经红了眼眶,这些年王上的痛,王上的苦,他可是历历在目。
没有再言语,嘉威王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慢的迈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两个轻盈的脚步声忽然从府院深处传来,传入嘉威王的耳中。
嘉威王忽然就笑了,无声的笑,他那张几乎被哀伤冰封的脸,在快速的消融。
“咔吱、咔、咔。”
沉重的府门缓缓打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傲然玉立在大门中央。在女子的身后,女护卫小琪紧紧跟随,一个三岁的男童熟睡在她的肩头,右手领着还在瞌睡一直揉眼睛的奕梦。
“想不到你会亲自来。”
女子的声音婉转轻柔,俏丽的面容娇柔温婉,令男人见了会不由生出又爱又怜的心思。虽面对嘉威王,女子的语气中却并无尊卑之别。
“因为接的人是你。”
什么盛势凌人,什么君王霸气,在樊巧瑛的面前,此时都化成了千丝万缕的温柔。
“巧瑛,跟我走吧。”
嘉威王主动走向前伸出他宽厚的右手,炙热的目光中有一丝卑微的乞怜。
“娘亲,他是谁?”
被冷风吹醒的梦儿挣脱了小琪,跑到母亲身边,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樊巧瑛的右手。
“他便是朝丽郡国当今的王上嘉威王,一个用尽手段,要从你爹爹手里夺走娘亲的人。而你的爹爹……”
他却同意了。
这后面的樊巧瑛没有说出来,她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她不想让弈盛宇父亲的形象就这样在女儿的心里崩塌。但是,她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她怕,她怕有一天自己的委屈,会从别人的嘴里变成另一个故事。
听到这些,嘉威王的神色有些慌乱,他略带责怪的说道:“巧瑛,你怎么能守着孩子说这些……她,她还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孩子。”
“大坏蛋,大坏蛋。”
奕梦松开娘亲的手,跑近嘉威王,气鼓鼓的用小拳头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的捶打在他的腰腹上,:“你说,你为什么要夺走梦儿的娘亲,你信不信,等梦儿的爹爹回来,梦儿会告诉爹爹,到时,看他怎么打你。”
身侧的小安子想要上前制止,被嘉威王挥手阻止,任凭奕梦踢打。
只听他对樊巧瑛说道:“巧瑛,跟寡人走吧。现在你应该清楚的知道,弈盛宇最爱的从来不是你,也不是他的骨肉,他爱的只有他的梦,爱的是那个他一直渴望实现的世界。而我……”
樊巧瑛将奕梦抱回怀中,轻声说道:“梦儿乖,你不要出声,安静的看着,听着,你要记住今天的这一幕。答应娘,以后等你长大了,一定不要活的像娘这样没出息。”
嘉威王继续劝道:“巧瑛别生气了,跟寡人走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跟你走?哼,好等你哪天再转手把我卖了?”
她冷冷的看向嘉威王,神情轻蔑的说道:“你和弈盛宇都是一丘之貉罢了,你们又有何区别。水岳擎,我问你,九年前,难道你爱的不是这朝丽的江山,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位。”
“不一样的。”
“又有什么不一样?当年,你不是也像今天的弈盛宇一样,将我拱手让人。”
“不!不一样。”
嘉威王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大声的辩解道:“今天的弈盛宇他有的选,他可以放弃他的梦,因为没有人会要他的命。而当年,寡人没得选,寡人选错了就会死,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告诉寡人,丢了命,我还能拿什么爱你?”
“水岳擎,那你告诉我,如果,只是如果。”
樊巧瑛开始在流泪,她有些哽咽的说道:“如果再回到九年前,如果让你有机会在江山与我之间重选一次,水岳擎,你告诉我,你会怎么选。”
“我……”
嘉威王看着樊巧瑛的眼睛,一身的王者气概瞬间化为虚无,只见他犹豫了好久才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对不起巧瑛,我,我还是会想着先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呵,想不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不会骗女孩子开心的大男孩。”
樊巧瑛突然哭着、哭着就笑了,这让嘉威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眼前心爱的女人,后悔刚才,后悔从前,自己好像从来不会哄她开心。
“是谁?是谁在老夫的府门前,如此的喧哗。”
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前相国樊崇山在夫人和下人的搀扶簇拥下来到府门。
“王上!王上怎么来了?老臣给王上请安。”
看清楚来人,樊崇山一脸惊愕,慌忙率领众人俯身下跪行礼。
“老师,快快平身。”
嘉威王赶忙上前,伸手扶起樊崇山夫妇。
就在这时,樊崇山藏在长袖中的右手突然带着寒光一闪,一柄短剑犹如毒蛇吐信,眨眼间刺向嘉威王的咽喉。
“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