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拎着一只乌鸡去霍娟儿家做客，随同她一起的，还有她没单干的时候，待的公司的前任领导廖梅。
廖梅私下里和宋佳也是朋友，只是近两年宋佳单干之后，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平日里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很少提及生活和工作的事情。就在前天，廖梅突然去了宋佳的公司，希望她能帮帮自己，给她一份工作。
宋佳看见她的时候，料定她这两年过得并不好。脸色蜡黄，穿着也没有前两年考究，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有气无力的。
廖梅看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这两年一直在看病吃药，都把我折腾得不成人样了，到现在还没怀上！”
宋佳这才明白，她之所以这么狼狈的原因，原来是跟了前两年刮起的“二胎风”。
廖梅像只被欺负了的街头流浪猫，眼神委屈得不行。她说前两年宋佳辞职不干之后，公司的情况就不如以前好了，很快就有了一次大裁员，廖梅不幸中了小人的招儿，被公司裁了。
裁员之后，廖梅就做起了全职太太。紧接着她身边就刮起了一阵二胎风，小区里很多她这个年龄的女人，都要了二胎。很多都是本着多个儿女，老了之后多条活路的想法，而廖梅心中也有个关于生孩子的遗憾，老公朱清雨三代单传，传来传去，传到他这一辈儿，就没有儿子了。
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朱清雨总是念叨让老婆生二胎，可当时条件不允许，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生了女儿朱珠之后生活更是拮据。觉得还是先打拼事业，赚足了钱再考虑要二胎的事情。
三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两口子都处于事业高峰期，这个时候，显然也不适合要孩子。
好不容易迎来四十岁的当口，他们有了房、钱、车，廖梅也有了时间。备孕工作做得很足，却一直怀不上。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廖梅除了有点宫颈炎和宫寒之外，并没有影响怀孕的病症。不过到了她这个年龄怀不上的现象也不新鲜，这和体质与年龄都有直接的关系。
可这成了廖梅的心结，觉得老公看自己的眼神里都是鄙夷。猜忌心促使她决定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她决定治，花多少钱也治！吃中药、做理疗，各大城市的不孕不育医院看了个遍，最后给出的结论仍然是她没什么病，怀不上也属于正常现象，医生建议她别着急，生孩子这件事儿顺其自然比较好。
看看身边的朋友、邻居孩子都“满月”了，她越想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药罐子。她也渐渐地从一个叱咤风云的职场新女性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说话就一股中草药味儿的“怀孕狂”！直到前天晚上，念高二的女儿说了她一句：“妈，你好久都没给我做一顿正经的饭菜了！整天就是熬药、熬药、熬药！你再不关心我，我就早恋、私奔，让你连我这仅有的孩子都失去！”
廖梅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问宋佳：“小佳，你觉得我这样值吗？”
“实在不值！因为两个不能结合的细胞折腾得你人不像人，最后还因为你对女儿的疏忽导致了孩子误入歧途！你图什么呀？”
听宋佳这么说，廖梅哭得梨花带雨的，用哀求的语气向她求助：“给我个工作吧！打扫卫生都行！我要摆脱现状！”
昔日领导发来求救信号，宋佳哪能袖手旁观。当机立断，收她进了人事部。
今儿下班的时候，廖梅问宋佳晚上能不能一起吃个饭？好对她的慷慨予以答谢，宋佳抓着她的手说：“自己人，不来这套虚的。要是你没事儿，就跟我去个朋友家吧！是朋友，将来也是你的同事。”
廖梅老公晚上有应酬，孩子又上晚自习不回家吃饭。她回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答应她了。
廖梅坐在沙发上，眼神中闪烁着对这一家人的生疏。霍娟儿一家人都很热情，张大爱给她和宋佳削苹果，笑得很开心。
“小佳啊，咱俩有两年没见了吧？你这摇身一变，成大老板了？当初你考上大学之后，小娟儿整天拿你做标榜，说将来一定得像她宋佳姐一样，考到这个城市，嫁个这里的老公，做个女强人！如今小娟儿这前两条都做到了，就是这女强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成的，家庭啊、孩子啊，把她的脚步牵绊住了。”
“我这样的还算女强人呢？看着风光，吃的苦头就不计其数了！小娟儿比我小四五岁呢，她还有发展的空间，没准儿几年以后超了我呢！”
“这话我爱听！我这闺女我了解，这丫头脾气直，有闯劲儿！这次我过来啊，就是来替她照顾亲家的，好不容易熬到丫丫上学了，她想去你那里上班了，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我这个做妈的，也帮她分担点儿！”
坐在一边的郭喜梅，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刺耳儿。不过张大爱刚来，家里又有客人，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抬杠。她只能坐在一边默不作声，不停地按遥控器换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坐在自己身边的廖梅聊着。
“我闻你身上有中药味？是不是身体不好啊？”郭喜梅问廖梅。廖梅下意识地伸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今天刚换的衣服，没想到，还能闻见。”
“你很注重中药养生吗？”郭喜梅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让廖梅很尴尬。
“没有啦，我只是身体上有些问题，吃点药调理一下。”
“什么问题啊？”廖梅没想到她继续追问。与其被人问得尴尬，倒不如直白点儿把答案告诉她：“我想要二胎，身体一直不允许。”
郭喜梅一听这个来了神，立马拽着廖梅的手说：“我能理解你，谁不愿意自己今后多个子嗣传承自己的血统呢。再说，多个孩子多条路，对于第一个来说，将来也是个照应！”
廖梅只觉得一地鸡毛，尴尬无比。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嘴角的弧度都显得那么不自然，心里开始后悔和宋佳一起来拜访这家人。
二胎这个词的力量果然很大，当它出现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大家的眼神纷纷都警觉了起来。就连在厨房里忙活饭菜的霍娟儿和周海洋都听到了。
“你妈太八卦了，干吗老追着人家问！”霍娟儿眼神凛冽地盯着老公。周海洋显得很无辜：“嘴长在她身上，我管得了吗？”
周海洋端着一盘儿切好了的水果走出厨房，一进客厅，就开始调节气氛。
“廖姐第一次上我们家来，我妈难免有点儿热情过度。廖姐别在意、别在意啊！”
廖梅轻声地说：“怎么会呢。”
宋佳感觉出了事态的尴尬，觉得眼下应该找个话茬儿赶紧离开。她看了看廖梅，装作好像想起什么来的样子：“廖姐，我突然想起来，有份文件落在办公桌上了，我得回去拿一趟。”
“好啊，我也得回家了，正好顺路，你带我回去吧！”
“行！那咱们走吧！”
本来约好留在霍娟儿家吃完晚饭走的，她们要走的时候，郭喜梅让宋佳先走，拽着廖梅的手非让她留下来吃饭。廖梅说：“阿姨，我下次再过来和您聊！今天真的不行了！”
见廖梅坚持要走，郭喜梅也没了辙，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郭喜梅还喊了一声：“小廖！记得常来啊！”
这让宋佳很难堪，无法面对廖梅那张尴尬的脸。霍娟儿让她妈帮着周海洋去做饭，她下楼去送送宋佳她们。刚一出门，宋佳就开始倒吸凉气，皱着眉头小声地数落霍娟儿婆婆：“好么，你婆婆真会见缝插针啊！让人家廖姐下不来台死了！”
“宋佳，没什么的。人上了年纪，就爱问东问西。我妈也是这样，我不在意的！”廖梅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
霍娟儿脸都绿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就是尴尬掺杂着羞愧，让她的脸红一阵绿一阵。
“廖姐，不好意思啊！下次咱们三个在外面聚，我家的情况有点复杂。”
“都说没有什么了。大家以后就是同事了，以后还得互相关照呢！我这个人也不太会说话。反正大家以后都是朋友！”
“就是！小娟儿，阿姨也来帮你解围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去上班了？”宋佳问她。
“去啊！后天我就能正式上任！宋总，我保准帮你把工作做好了！”
宋佳摆起了老板范儿，抱着肩膀神态严肃，眼珠直转：“那是必需的啊，在工作上，我可不讲情面！”
三个女人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个小区。
有的女人不光是为了吸引男人的，气质相同的女人总能互相吸引，找到很多相同的话题。就像霍娟儿和廖梅，在生活和工作上，总能找到很多共同点，所以她们的思想很快就能融入到一起。霍娟儿是不想被生二胎这事儿禁锢了自己的思想和生活，廖梅则是想尽快地摆脱二胎情结带给她的梦魇。
周一，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今天霍娟儿很开心，放在衣柜里许久不穿的职业装，终于又能派上用场了，虽然现在穿在身上有点紧，不过她相信，很快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效果，就又变得合适、干练。就像她以前在职场上的样子。
张大爱知道女儿今天上班，早早地就起来帮她准备了一份鸡蛋、面包和牛奶，疼爱地说：“吃饱了再去上班才能有精神工作！老妈永远支持你！”
这一句，给霍娟儿打满了鸡血！郭喜梅坐在一边，脸上乌云密布，阴得很。她一直就不赞成霍娟儿去上班的，看着这场景，总觉得不说点打击她积极性的话，就心里难受。
“上班累啊！你看小洋天天晚上回来都累成什么了。娟儿啊，妈也支持你上班！苦点累点咱也得坚持啊！”她拽着霍娟儿的胳膊，一副很心疼媳妇的样子。霍娟儿挑了挑眉毛，拍着她的手让她放心：“妈！你放心！我保准能坚持下来！时间不早了，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我先走了啊！那谁，张大爱同志，你可得把我婆婆照顾好了！别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啊！”
霍娟儿直冲着老妈眨眼，张大爱哈哈大笑大骂女儿没良心：“这死丫头，嫁了人就光向着婆婆了！”
霍娟儿拎着包包飞奔下楼，张大爱就缠着亲家继续讨论，关于女儿到底为什么总是向着她的这个问题。
吃饭的时候也问，吃完了刷完碗还问。就算郭喜梅躲到客厅里看电视，张大爱还是沏了两杯茶，说要一边喝茶一边讨论这个问题。弄得郭喜梅一个脑袋两个大。最后不得不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躲在洗手间不肯出来。
坐在马桶上，郭喜梅捂着胸口气得喘粗气：“张大爱啊张大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你、你、你！气死我了……”
宋佳为了庆祝霍娟儿开始了一个崭新的开端，特意帮她在公司里搞了一个小的欢迎仪式。霍娟儿一进门的时候，门口藏好的小职员，“砰”地将小礼花拧开！亮片散了她一身，衬得她整个人像镀了一层金。接着公司里响起一片掌声，这个场景让霍娟儿显得很兴奋，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办公室给她带来的快乐了！
虽然是新职员，但大家大概都知道她和宋佳的关系非同一般，对霍娟儿的到来，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
职员小王、小李、小朱、小燕……都主动向她介绍自己。这让霍娟儿有点受宠若惊，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句：“大家好！我叫霍娟儿，霍元甲的霍，娟秀的娟！大家可以叫我小娟儿！以后，我就是大家的新同事了！我很开心，能加入到这个大家庭中来，希望大家能喜欢我，我有什么缺点就指正我！我会虚心接受的！”接着霍娟儿冲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顿时掌声雷动。
职员们都觉得霍娟儿人挺好接触的，长得也漂亮。私下里给她起名为“神仙姐姐”，宋佳觉得这外号挺适合她的，也期待这位神仙姐姐能在工作上有出色的表现！
午休的时候，宋佳去敲霍娟儿办公室的门。
“哟？我看你状态不错啊？”
“那必需的啊！我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让你知道，你花钱聘我，是物有所值！”
宋佳轻轻鼓掌：“不错、不错！你们中午都不回家，就剩下你婆婆和你妈啊？”
霍娟儿皱着眉头，趴在办公桌上说：“可不是吗？目前看来，她俩都是虎视眈眈！不过没办法，为了我的自由！她俩爱咋样咋样吧！”
“昨天你婆婆那阵势真够让人下不来台的。我估计我们要是再待下去，她肯定就着廖姐要二胎的这茬儿，跟你妈展开一番激烈的辩论赛！接下来，肯定就是家庭大战了啊？！”
霍娟儿一脸忧虑地啃着碳素笔头，眨巴着眼睛说：“你说得我心里发毛！你说，她俩独处一室的时候，会不会因为这个抬杠啊？”
“完全有可能！”
这番讨论让坐在办公桌前的霍娟儿瞬间不淡定了，觉得坐的这把椅子真烫，烫得她屁股火烧火燎的！她恨不能自己有千里眼的超能力，坐在办公室里就能看见婆婆和妈的一举一动。可她又不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家去一探究竟，万一人家亲家俩相处得融洽又和睦呢？她这样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去，反倒让他们多疑。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嘱咐嘱咐老妈，让她多干活、少说话，尤其是别说刺激婆婆神经的话，明知道她对什么敏感，偏要说什么，弄得老妈好像就是来他们家找她茬儿的。毕竟郭喜梅是她婆婆，她孩子的奶奶，她男人的妈！
虽然自己的妈肯定比婆婆更疼自己，但婆婆也不是外人更不是坏人，就算有的时候，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可她终究是爱自己，爱这个家庭的。把她气坏了，没有自己的好处，反倒落个她和自己的妈联手对付她的罪名。
最后这婆媳关系不融洽了，自己的男人夹在中间倒霉，搞不好还要危及婚姻！虽然霍娟儿顺利工作了，可她却有种水深火热的感觉。
张大爱要给郭喜梅做家乡特色“咸干饭”，就是把各种蔬菜和肉炒炒，然后和米放在一起蒸。她说这样做饭的话，维生素比较全，有菜有肉。现在亲家需要多补充各种维生素，不能挑食！
郭喜梅在客厅喊了一声，说不爱吃芹菜，不要让她放芹菜进去。张大爱听后，脸色都吓变了，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说：“亲家，不好意思！我已经放进去了！要不我把这锅倒了，再重新做一锅吧！”
郭喜梅平时节俭得很，听说她要倒，脸色骤变：“别啊！都是花钱买来的！你单独给我做点别的吧。我对这个咸干饭也没什么兴趣。”
“也行，我给你炒点菜，冰箱里有馒头！”
“别炒菜了，怪麻烦的。包点饺子吧，我想吃饺子了。”
张大爱听了这话，一下傻了眼。觉得她知道自己不好意思反驳，摆明刁难自己！她噘着嘴不耐烦地回她：“好，包饺子！胡萝卜馅儿的行吗？”
“好啊！冰箱里有肉馅！你放到微波炉里解冻就行了！”
郭喜梅朝厨房的方向瞟了一眼，捂着嘴巴偷笑。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对策，亲家不是来帮着女儿对付自己吗？那她就多刁难刁难她，让她知道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反正现在自己腿脚不利索，她也不能说出什么。最好让她知难而退，早点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饺子吃到嘴里，已经是中午一点了。郭喜梅吃得挺开心，称赞亲家的手艺精湛，说有她来照顾自己，简直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张大爱是个没心机的人，听不得三句好话的恭维，嘴巴咧得跟开花馒头一样。
“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你知道我祖上干吗的吗？”
“干吗的？”
“厨子啊！御厨！所以我们家的女人，做饭的手艺那叫一个棒！煎烤烹炸，样样行！”
“那好啊！亲家，要不晚上，你给我炖鱼吧！就是那种扁脑袋的马口鱼，我馋得很呢！”
“啊……行啊！我下午去菜市场买！”
张大爱听说她又要吃鱼，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谁让自己是来伺候人家的呢？反正长短都是伺候人，倒不如把人家伺候好了，省得在人家心中落下什么埋怨。
等她们都吃饱了，已经是下午两点。张大爱收拾好厨房，想到刷完碗还得去菜市场买鱼，心里就怵得很。外面那么大的太阳不说，郭喜梅躺在沙发上睡着后的呼噜声，惹得她也哈欠连天。为了做这顿咸干饭，她早晨六点就跑去菜市场了，现在顾不得休息，又得跑一趟菜市场，实在让她恼火。
张大爱收拾完了，决定躺在亲家旁边的长条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一挨到那个软绵绵沙发的边儿，她就睡着了。
宋佳提议，大家好久没有一起聚了，不如晚上下班，把周海洋和她老公吴名叫上，大家一起聚聚。反正霍娟儿家里，有她妈照应着，他们两口子好久没有出去放松放松了，也算是庆祝她顺利工作。
本来霍娟儿觉得还是不去了，因为她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婆婆和妈，这话还没说出口，宋佳就开始打电话联系吴名了。她只能给老公打电话，让他下班后顺路接上丫丫一起来公司找他们。
宋佳还热情邀请了廖梅家两口子，她觉得既然是聚会，就要人多了凑成一桌有说有笑才有气氛。在宋佳眼中，廖梅两口子的加入，并不会给不太熟悉的几个男人造成什么距离感，男人一喝酒，很快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了。
事实的确是如此，三个男人听到晚上有聚会的反应，基本都是很愿意参加。就连不善言谈的好男人吴名，但求能有个“酒伴”，听说周海洋陪他，他很开心。大概是因为平时宋佳带他参加的聚会，对于他来说太闷了。每次都是一堆女人，聊包包和鞋子，吴名又是个新好男人，老婆让他参加的应酬，他不敢不去。所以，他一直被参加聚会这种事弄得很苦恼。
叮铃铃的电话声，终于把张大爱叫醒了，她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脑袋有点晕。旁边亲家还睡得很沉，她走到电话前面接起来：“喂？谁呀？”
“妈！我小娟儿！你干吗呢？”
张大爱顺势瞅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都已经四点了！她居然躺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
“没事啊！你有事吗？”
“晚上我和海洋不回去了，有个小聚会。丫丫我们带着，你少做点饭啊！”
张大爱很着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先挂了啊！我还有要紧的事儿呢！我得去买鱼！”
霍娟儿很费解，追问她：“买什么鱼啊？你早晨不是说焖咸饭吗？不是说焖出一天的量来吗？”
“你婆婆要吃鱼！我不和你说了！再晚些，就没卖的了！”
挂了女儿的电话，她拿着菜篮子匆匆下楼了。忘记喊醒郭喜梅，告诉她霍娟儿和周海洋晚上带着丫丫出去聚会的事情。
霍娟儿不免露出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挺和谐？挺好……”
张大爱走了一会儿之后，郭喜梅才醒。拄着拐杖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才发现屋里没人。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五点半了，亲家也没有回来。心里开始发毛，她怀疑是不是今天有点过分了，亲家生气不做声自己回家了？
她开始给儿子打电话，周海洋正在去接丫丫的路上，手机放在公文包里，调了震动。见儿子没接，她又拨通了媳妇的电话。
这回，有人接了。
“妈，有事儿？”
“娟儿，今天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了吗？怎么这个点儿了，你们都不回家吃饭呢？”
“哟？我妈没和你说啊？我刚刚打电话告诉她了，今天晚上我和海洋还有丫丫不回去吃饭了，宋佳我们有个聚会！我妈没在家吗？她刚才说要去买鱼，说您要吃！”
郭喜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声音都显得轻松了许多：“喔！妈妈祝你们玩儿得开心点儿啊！”
霍娟儿显得很莫名其妙：“谢谢妈，那没事儿我挂了啊！”
挂了电话，张大爱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回来了。弄得脸上手上都是泥，郭喜梅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很纳闷：“亲家，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给你买鱼！我转了三个农贸市场才买到！前两家都没有，最后打车去西郊的那家海鲜市场才找到！那个海鲜市场门口的路难走死了，除了水就是泥巴！害得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郭喜梅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连忙跟她道歉：“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你说我没事儿吃什么鱼啊！害你跌了一跤！你没摔到哪吧？要是真摔着了，我怎么跟小娟儿交代啊！？”
“嗨！都是一家人，我没摔着哪儿，你不用担心！对了，小娟儿和海洋晚上不回家吃了！我这就去把鱼洗了，给你炖啊！”
张大爱对她的热情，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对亲家用的小心思有点过了，大家都是母亲，目的只有一个，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好，生活幸福。她觉得自己应该跟亲家交交心，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
这是宋佳期待已久的聚会。她提前预约了一家家庭涮羊肉馆，霍娟儿刚来这里大上学的时候，她经常请她来这里吃。为了怀旧，也为了庆祝。
宋佳一直希望霍娟儿能好，她们是发小，也是朋友。记得小的时候，宋佳和霍娟儿家住得很近，霍娟儿经常去宋佳家玩儿，暑假的时候，宋佳帮她补课。她们形影不离，是很容易产生影响的年龄，霍娟儿那时候就觉得宋佳真优秀，长得漂亮，干事儿雷厉风行，学习也好。宋佳成了霍娟儿心中的榜样，宋佳考上大学的那年，霍娟儿刚上初三，霍娟儿去火车站送宋佳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还说她将来一定要去她去的城市，考上她念过的大学……
宋佳见证了霍娟儿从考到这个城市念大学到谈恋爱，再到结婚、生孩子的过程。
宋佳总觉得霍娟儿不该大学毕业没工作多长时间，就结婚。作为霍娟儿嘴中的“前车之鉴”，她觉得这对女人来说，是个遗憾，大遗憾。她虽然做到了“前车”，霍娟儿却不从中“借鉴”，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女人，哪还顾得上这些？好在周海洋还算是个爷们儿，对她很好，只是这婚后生活依旧是困扰霍娟儿的大问题，她一直希望霍娟儿能走出来，能多接触接触社会。女人嘛，还是自己揣着点本事才是王道！现在她走出来了，作为朋友，她替她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向爱吃涮羊肉的霍娟儿，今儿一闻到这股味道，就阵阵作呕。宋佳劝她喝点白酒压压胃火，也许是第一天工作精神紧张所致，霍娟儿刚把酒杯送到嘴边，闻到那股酒精味儿就又想吐。
宋佳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碗里：“吃！吃点东西压压就好了！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啊？肚子太空了，也会引起恶心的。”
“可能是中午没吃饭闹的，咱们公司的工作餐不太给力啊！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员工提高提高待遇？换十元份的工作餐呀？”
“嘿？霍总，您一来就跟领导提意见啊？真行！”
廖梅家两口子坐在一边，话不多。不过作为这个群体中的“老大姐”，她看出了霍娟儿刚刚的作呕，好像并不像宋佳说的那么简单。她打算等一会儿散会的时候，提醒一下她。但这个气氛下实在不适合提，免得浇灭了大家的兴致。
三个男人坐在一起马上就有了共同话题，喝到尽兴时，朱清雨吱一口小酒说：“你俩都比我小，作为大哥，我劝你们一句，千万别要二胎！最好连这个边儿都别沾。我算是尝尽了这要二胎的苦处！这女人一有了这想法，就跟神经病似的。”
吴名冷笑：“我哪有这权利？我现在就是一个家庭妇男。我们家的大事小情，都是宋佳说了算。”
周海洋打趣：“我们是不想要，可是家里有个整天想抱孙子的妈。把我这脑袋都叨唠大了！”
霍娟儿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你终于承认你妈整天跟你唠叨了？”
“我就一说，其实没有。”周海洋嘿嘿一笑。
“老朱，这话题你也好意思搬上来说？这不是故意说给我听吗？真让我颜面扫地。”廖梅显然对老公的这番言论不满，脸也红一阵白一阵的。
霍娟儿接着话茬儿说：“廖姐，桌上没外人。朱哥喝了点酒，可以理解。你看我不也是，整天因为生二胎这件事情烦恼。”
“不过确实是，二胎这事儿太折磨人。不管是想要，还是不想要，都是个纠结的事儿。我现在想开了，不要让这事，影响了正常的生活，日子还得过，不能因为要儿子神经了不是？！”
“对啊，万事顺其自然比较好！”
“嗯……”
宋佳举着杯子大呼：“女人万岁！女人要独立！女人要摆脱一切困境！这个时代，是属于女人的！”
霍娟儿和廖梅附和着，举着杯子大呼她这句总结得好。几个男人坐在一旁，都撇开了嘴，周海洋被这阵势吓到了：“好么，半边天都不够你们用的了。这阵势是要统治全社会啊？”
吴名继续冷笑拍着他肩膀安慰：“学着适应吧兄弟。”
朱清雨吱了一口小酒，看看身边的俩年轻人，顿时觉得自己幸福无比。他们家的不稳定因素，就是廖梅整天想着要儿子这事儿。他都到了这年纪了，对这事儿的态度也无所谓了！闺女都这么大了，还要儿子干吗？现在廖梅这根神经不绷得那么紧了，他也就轻松了一大半。
聚会散场的时候，只有霍娟儿和廖梅保持完全清醒。宋佳因为太开心，喝得七扭八歪的，喝得烂醉的还有周海洋和朱清雨。
霍娟儿将周海洋塞进车里时，廖梅叫住了霍娟儿，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娟儿！我总觉得你恶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回家还是拿个试纸试试吧。”
这句话，就像离弦的箭戳中了靶心似的，让霍娟儿觉得那么心惊肉跳。她看着廖梅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坐进车里的时候，心脏还跳得很厉害。她开始回忆刚刚那种恶心的感觉，自己怀丫丫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
架着周海洋一路上跌跌撞撞进了家。妈妈和婆婆还在客厅探讨着电视剧情等他们。一进门周海洋居然忍不住吐了霍娟儿一身！张大爱赶紧跑过去搀扶住他：“怎么喝成这样啊？”
霍娟儿看着自己被老公吐到身上的污秽，尤其他胃中刺鼻的酒精味儿，钻到她鼻子中去的时候，她也忍不住跑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张大爱手忙脚乱地把姑爷扶进屋，又赶忙去洗手间看正趴在马桶上的女儿。蹲在女儿身后，连忙拍她的后背：“你们小两口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哪啊？我没喝！”
郭喜梅坐在沙发上，打着石膏的脚丫搭在椅子上。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洗手间瞟。她总觉得霍娟儿一进门就吐了这事儿挺蹊跷，看上去像是孕吐。她想起来前些天，她偷偷把她的毓婷换成了维生素的事儿，也许这孕吐就与那有关系！
郭喜梅阴险地笑了，就在他们回来之前，她和张大爱聊了很多，从她丈夫去世她独自撑起大梁带着周海洋过，供他念书、念大学、为他筹集生活费，再到她变卖了所有家产、为了给他换房子、娶媳妇、生孩子……这一出出、一桩桩“大事件”听得张大爱泪流满面，对亲家心生敬意。
当她提起丈夫临走前，那双心有不甘的眼神时，她哭得惨烈又动容：“亲家，你说我让小娟儿他们要个儿子，给我们老周家续香火，不算过分吧？”
张大爱抹着眼角的泪水说：“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不过这种事情急不得！还是顺应孩子们的意思。他们年轻力壮有的是时间！”
“对！我也想了，是儿子最好！可要是来个女儿，我也很开心呀！我不是思想封建的人，就图将来给丫丫留个伴，要不将来孩子大了，负担也重。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得有理……”
就这样，亲家张大爱，和她成了一条战线上的女人。虽然张大爱对事儿不主观，却觉得理应顺应一个守寡母亲多年的期盼。她暗下决心，以后女儿家的事情，她还是少掺和为好。尤其是她婆婆逼着她要二胎这事儿，更不能多言多语，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女儿，多劝劝郭喜梅，让生孩子这事儿“顺其自然”一些。别让霍娟儿，在这家人手底下受了气。
万事只要她婆婆不过分，她这里就过得去。
凌晨四点半，霍娟儿就躺不住了！其实她这一宿，根本就没合眼。旁边的周海洋还在打鼾，嘴巴里时而呼出的气息中，还有酒精的味道。睡在小床上的丫丫，在喊妈妈说要尿尿。
再将丫丫哄到入睡，霍娟儿拿着试纸进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上，看着试纸上的杠杠慢慢浮现出一深一浅，脸色大变！她拿着那张试纸，瞬间石化了。她觉得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就连周海洋也不行！她将试纸包进卫生纸里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忽略了这小小的细节。
郭喜梅故意装作不把她吐这事当回事儿的样子，她知道，就算是真有了，她肯定会保持沉默，将这事儿埋在心里的。
霍娟儿起床后，故作冷静地像往常一样给丫丫洗漱、换衣服，表情和言语里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怀孕的事情。张大爱给女儿买了油条和豆浆，看到那油腻腻的油条，她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喂饱了丫丫之后，便带着孩子出门了。
没过一会儿，周海洋也走了。家里就剩下了亲家俩。
郭喜梅特意朝门口看了一眼，待他们走远了，终于忍不住说：“亲家，你闺女怀孕了！”
正在喝豆浆的张大爱嘴里的豆浆，差点儿喷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
“你这当妈的，看看她昨天晚上吐的那样儿！今儿早晨连饭都没吃！”郭喜梅捂着嘴巴，做了呕吐的动作。
“她不是喝酒了吗？”
“她嘴巴里根本就没有酒味。”
郭喜梅拄着拐杖，慢慢悠悠进了他们卧室的洗手间，张大爱跟在她后面，扶着她坐到了卧室洗手间的马桶上。
亲家俩不约而同地盯着纸篓看了一眼，郭喜梅不顾脏臭，捏着里面的卫生纸，一张一张地检查！最后终于让她找到了包着怀孕试纸的那张卫生纸。她轻轻将纸抻开，试纸上的两道一深一浅的红杠，在亲家俩眼中是那么的醒目。
郭喜梅将那张试纸举在自己眼前，笑弯了腰，比拿着十万块钱都兴奋！
“我说吧！我猜就是！”
“哎呀！妈呀！你怎么知道的？”张大爱张着嘴巴，惊讶得不行。
“怎么办呀亲家？有了都不告诉咱们，她到底想干吗呀？这孩子不能做啊，女人做人流，对身体不好的！”
张大爱扶着门框，整个人都瘫软了，捂着脑袋理头绪：“你放心，这孩子不能做，我绝不能让她这么做的。你容我想想，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你也知道，小娟儿一直就希望能有份稳定的工作，现在刚上了一天班，她心里肯定接受不了啊！”
“亲家！这事儿你可得替我做主，你们家这闺女太有主见。这事儿咱们要是不调查出来，她指不定做出什么傻事来呢？！”
说着说着，郭喜梅就委屈开了，捂着鼻子要哭。张大爱左劝右劝，总算是把她这股劲儿压下去了，她觉得郭喜梅说得有道理，女人做人流，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