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买了些食材和火锅底料,便抵达到一座陈朽老旧的天台上,开始准备一顿辛辣爽口的火锅吃。我拿着一罐饮料,怡然自得地坐在围墙上,下面零星散布着地平房庭院尽敛眼底,我正心旷神怡的吹着料峭宜人的和风,我爸却不合时令的对我喊道:“哎,杨羽,别在那陶醉了,准备一下吃饭了。”
我马扎上看着烟气氤氲,锅内的食材也在漱漱作响的沸腾着,我顿然食欲大振,张皇夹起一支冒着油光的白菜叶放进了嘴里,烫的我苦不堪言,我爸妈看见我这诙谐滑稽的行止,皆都不合而谋的埋头笑了起来。刘远北对我妈不胜酒力的事了然于心,便从袋子里善解人意的拿出一瓶崂山可乐递给了她说道:“今天我也不喝酒了,咱们喝可乐。”
我望着对面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忽有所悟起来,原来我第一次体会到岁月静好的时刻,竟然是在这仅有我们三个人的方寸之地。
可是一想到这瑰丽光景会在经年后土崩瓦解,我的心绪不禁逐渐哀楚落寞起来,我喟叹道:“答应我一件事成吗?还是那句话,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南辕北撤。”
它们两人昏惑不解的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即,刘远北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肃穆道:“你的算命人格是不是又出来了?好好吃饭。”
我终究是善罢甘休了,反正说什么于它们而言都是无疾而终的事。
吃完饭后,天色将晚,落日余晖染红了天际,看着这场令人心荡神迷的情景,刘远北不仅感慨道:“什么网吧,什么烟跟酒啊,都不抵陪喜欢的人和视若己出兄弟看一场别具风韵的落日。”
这时,我妈突如其来的说道:“咱们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对了,杨羽,你以后准备去干什么啊?”被我妈这么一问,我顿时茫然怅惘了起来,对啊,我以后该去干嘛呢,陪它们走完这短暂的一程,我又该何去何从呢,我真不知该如何问心无愧的做答,只得言简意赅的答道:“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远北看着我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旋即,明眸善睐的看向我妈,满目期冀的说道:“人总该有点志向,我呢就想以后找个得心应手的工作,跟冬雪结婚,欢欣时打情骂俏,难过时良言宽慰,就这样相夫教子,波澜不惊的过上一辈子。”
我幸福之至的笑了笑,将手中冷冽的可乐一饮而尽答道:“那是自然啊。”
昼夜如梭似箭,一个寒假就这样倥偬绝伦的沓然逝去了,教导主任走上讲台,看他这丰腴肥硕的形体,一定是过年时吃了不少山珍海味,明显膨胀了许多,他握着手中的成绩单,一丝不苟的阅览着,当他看到刘远北名字后面,那千载难遇的一个“二十名”时,刹那间面若死灰,他怔松的推了推眼睛,言不由衷道:“那个,刘远北同学表现不错,进前二十名了,值得嘉奖。”
我爸闻言后,傲然自满的站起了身,温良回应道:“谢谢主任夸奖。”
当主任转移视线,却不慎碰那了张冬雪那寒光毕露的眼神,那眼神明显在暗喻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说啊。”
他顿然忽有所悟,拍了拍脑袋瓜说道:“差点忘了跟冬雪的赌约了,我在这里明示,刘远北是个好学生,大大的好学生。”
艹,日本话都差点彪出来了。
班里学生也疾徐有致的开始鼓起掌来,这一大部分倒也真不是心悦诚服的恭贺我爸,而是想让教导主任出出丑,看看这一览众山小的教导主任是如何被这对鸳鸯掀翻城府的。
第二节课时,班里的小电视上播放起了令人肃然起敬的练兵仪式会,孟仁石忙里偷闲式的拿出自己从学校门口花五块钱买来的小巧玲珑游戏机,喜不自胜的玩了起来,可玩到第三关时,他就卡了壳,令他殚精竭虑的思忖终究不得其解,孤立无援之下,他只得求助刘远北助他一臂之力,要说平日里,我爸才没这闲工夫对他施以援手,可而今看着这于他而言索然乏味的频道,着实百无聊赖,于是他便奔向孟仁石的座位上,开始沉思熟虑的为他想起了对策,这时,我妈的同桌满面钦慕似的拽着我妈的衣袖,喋喋有词道:“冬雪,军人太帅了。”
我妈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
这一波澜不惊的举动着实令她那同桌困惑难解,便问道:“冬雪,我记得你之前不一直想嫁一个当兵的丈夫吗,怎么,又不想了?”
我妈默然无声的回过头看了我爸一眼,言恳意切的答道:“那是以前,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哦~”
那同桌豁然开朗,对她窃窃低语道:“我知道了,你要嫁给你家远北。”
殊不知这番话又被我爸耳力异禀的听到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孟仁石问道:“她们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可孟叔依旧凝目不移的盯着游戏机,他关切的只有那游戏人物的安危:“没听见,哎,你倒是跳啊,快没命了。”
我爸发觉他对自己的话超然物外,便兴致阑珊的放下了游戏机,对他丢下一句:“没命,没命,我看你快没命了。”
便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当时,我正神困眼乏,昏昏欲睡着,他义不容辞的突然向我问道:“羽儿,你看我有没有当兵的潜质?”我顿然清醒,讶然的看向他,他正挺直脊背,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英姿雄发的气节,我心想他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便向他吐露心腹之言:“人家军人可不像你一样天天赖着床不起。”
他忻悦地笑了笑声,随即柔情熠熠的看向我妈振振有词道:“冬雪之前喜欢军人,所以我看能不能尽我所能让自己成为军人。”
我爸竟然对我妈痴心相付到这种地步了,我不免调侃道:“大哥,要是冬雪让你爬上天给她摘一把星,你也照做不误吗?”
他摇摇手,不以为然道:“不是一码事,我只是想能帮她实现梦寐以求的夙愿,我不想辜负她一丁点。”
看着他虔诚意切的样子,我不免为之所动,但又看向他那留有金疮旧疤的左肩,好言警醒道:“你要知道,入伍的人是不能留疤的。”
刘远北下意识瞟了瞟自己的肩膀,怅然若失道:“也对啊。”
我原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可没想到他又做了一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
下午我来到教室,他心怀鬼胎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让我往他的桌洞里看,目力所及之处是一套深绿色的军服,我顿然诧异失色,低吟道:“你这是怎么搞来的?”
他警觉不安地环顾了下周遭,轻声细语道:“我今天中午让我爸借给我他年轻时当兵穿过的军服,可谁知他诲人不倦的给我说了一大堆道理,什么军人是为国家定倾扶危的,不是用以谈恋爱的筹码,无奈之下下,我就给他偷过来了。”
他可真是为了魇足自己这一腔私欲,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凝视着他那欣悦得意地神色,苦口劝说道:“你爸说的对啊,你干什么事都成,但别拿军人开玩笑。”他不屑一顾的摆摆手,好似无足轻重的答道:“这我知道,一会我就还回去了。”
中午时,他把我妈约在了公园里,我和孟叔也如约而至,他早已将军服得体干练的穿着好,看着刘远北这英气十足的姿态,孟仁石在一旁停下自行车,不禁由衷美誉道:“行啊,北哥,今天太帅了。”
刘远北轻蔑地冷哼一声说道:“亏你狗嘴里还能吐出颗象牙来。”
这时,我看见妈自不远处缓步而来,赶忙提醒道:“来了来了。”
我爸闻言后,赶紧作起立若苍松的姿态,待我妈走进时,看见这个于清丽艳阳下颜笑烂漫的少年,不免问道:“远北,你这是干什么吗?”
刘远北满面羞容的挠了挠头发说道:“我听你同桌说,你之前不一直想嫁一个当兵的丈夫吗,我不想让你留有遗憾。”
谁知,我妈并未欣喜备至,反而无奈谓叹道:“没这必要的,军人是为舍己为人,精忠报国的义士,你就算穿上军服也不会成为它们那样的人。不过,人的志趣总会变的,我如今既然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见异思迁的,你明白吗?”
我爸无所适从地垂眸舔了舔嘴唇,细语呢喃道:“我原想让你开心的…”
我妈走上前,理了理他的衣袖,脉脉柔情的说道:“我知道你爱我这不就够了吗,何必再大动干戈呢。”
经过我妈这一番金石良言的劝说,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愧疚起来,尴尬之及地呢喃道:“额…好吧,我的错,你也知道我是脑子一时糊涂了,没分出来个对错。”
呵,果然他对我妈的话总是听之任之,可于我们这些旁人而言,他总是将我们的话充耳不闻。
孟叔看见这柔情意切的画面,顿然平添忧愁,从衣兜里拿出一颗香烟开始抽了起来,感慨道:“要是陶玲能这样对我,让我这辈子不打篮球了都可以。”
看着他心力交瘁的模样,我不禁调侃道:“你大中午的就开始网抑云起来了?”
他云里雾里的瞪着我,恍然想要探究我那脑际中到底有多少令人一筹莫展的辞藻:“啥玩意?网抑云啥意思?不是,你这洋词都是在哪学来的。”
我正想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却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股嘹亮雄厚的怒斥声:“刘远北!你个小崽子在那好好的给我站着,看我不收拾你。”
我转身一看,却发现我爷爷正迅疾无比地朝我们这奔来,孟叔赶紧丢下香烟,急切难耐对我爸喊道:“北儿,你爹来了,快跑!”
我爸发觉了隐患,给我妈说了句:“我先跑了啊。”旋即,他便便南边拔足狂奔而去,我爷爷看刘远北愈行愈远,正无望之时,却看见了一旁孟仁石停着地自行车,二话不说,就跑上前意欲骑走,却被孟叔眼疾手快的挡在了前面,他低声下气的劝说道:“叔,北儿跑远了,你也追不上了,再说,我这车把…有点歪…容易栽沟里…”
我爷爷早已明晓了他同我爸是蝇营狗苟地狐朋狗友,不以为然地将他推搡到一旁说道:“你少给我庇护他,没用!”
我妈看此事杯水车薪,毫无转机,也赶紧上前拦住,劝说道:“叔,我相信远北以后不会这样做了,你就饶他这一次吧。”
我爷爷看我妈是个娇弱欲滴地女孩,也不再那么那么严峻了,温良有礼地回道:“闺女啊,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两厢情愿,可你还是不明白刘远北这个人,你要是放纵他这一次,他以后变本加厉地还给你。”
说完,他便毅然蹬上自行车,便刘远北地方向紧随而去了…
我总感觉爷爷有点话中有话,这闺女喊得如此驾轻就熟,是不是代表他承认我妈是刘远北地媳妇了?
张冬雪在原地怔衶地踱步着,时不时就问问孟叔我爷爷下手重不重,着实惹得他心焦气燥,可碍于颜面,他也总是温声回复:“嫂子啊,放心好了,刘远北皮糙肉厚地,能挨到哪去啊。”
半小时后,我爷爷推着自行车拽着刘远北地耳垂风尘仆仆地凯旋而归了,他蓬首垢面,一见到孟仁石就咄咄指说道:“臭小子,你车把是真歪啊,栽坑里,整了我一身…咳咳!咳!”
蓦然间,我爷爷竟抑制不住地猛咳起来,我爸慌了神,赶忙俯下身,无微不至地问道:“爹,你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干嗑声愈渐愈烈,连句话都启齿难言,我们三人见事态可危,快步奔上前查看状况,许久后,嗑声才得以停息,他吐了口掺有血丝地浓痰,含糊不清地答道:“放心,没事了。”
这时我才乍然想到,我爷爷在几年后会被病疾缠身,终日卧榻,不免惶然起来,赶紧警醒道:“叔,你可不能再抽烟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或许这些话我奶奶曾无以数计地告诫过他,他早已司空见惯,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只是普通感冒而已了,算命的说我到百岁时才魂归西天呢,放心好了。”
我心想这些算命地可真是误人子弟啊,为了赚到盆满钵满,锦衣玉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我们将爷爷搀扶回了家,见到奶奶之后,她恍若在意料之中一样,神色并未有过多地栖惶怔衶,反而但若云烟地答道:“放心啊,老头这两天感冒了,干咳有点猛,哎,你们上学快迟到了吧,赶紧回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