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勇武。”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名归义胡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中铤戟,喊出了第一声口号,并引起了其余人的举拳附和:
“哗,大人勇武。”
“哗,大人勇武”
“啪,二五仔大人勇武。”
等等,怎么多出了几个……
“刷,二五仔大人勇武!”
骤然整齐的齐声高喊打断了二五仔的瞎寻思。
“行吧行吧,二五仔就二五仔,自己敢做还怕别人说嘛。”
嘴里嘟囔着安慰的话,二五仔反手扯开喊得最欢的几个人,指向前方的尸体,恶声恶气地命令道:
“你你,你几个去把那具尸体和翻倒的车,还有撒的沙土袋拾起。”
既然能使唤人,为什么还要亲身涉险呢?
“诺。”X4
被摊派上苦力活的倒霉蛋们不情愿地应了声,归位被拽歪的甲衣,扣好晃荡的兜鍪,把长兵往地上一搁,臂弯持着盾牌,弓腰向前方走去。
首先是拔出插入尸体的长戟,将尸体搬走;
“噗嗤。”
还好,有着翻倒车轼供落脚,尸身免除了被踩的待遇,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抬担架似地抬到一旁。
紧接着是扶正车辆;
“还好,车板够厚,没被戳穿。”
“本就是空车,戳穿了也能使,别说闲话了,抬吧。”
“好,我喊一二三。一,二,三……”
“起!”X4
左右一边各两个倒霉蛋,蹲下拿手抓着凸起,听得四人发一声呐喊,一同用力向上抬。
“注意脚下,等一会翻个次序向后撤,千万不要被车子挂住,挂住就要飞出去,这地方飞出去就等于没命。”
抬起过程很顺利,意识到成功在即,心中不免松懈,便那有稳重的倒霉蛋开口提醒。
“晓得。”
“严重了,不就是扶个车子嘛。”
“哐当,呼呼。”
另一侧车轮落地,溅起一捧尘土,还好此时无风吹拂,不然门洞中定是要扬起“沙尘暴”。
“呸呸,这车抬得我满嘴沙,我先不干了,去找水漱漱口,等一会……”
有被沙土溅了一嘴的倒霉蛋表示适应不了,要去洗漱一番。
“啪,不许走,边塞厮杀汉穷讲究什么,就是吃沙子的命。”
“吃多了就习惯了,嘿,这沙土袋还真够沉的,来搭把手。”
脱队行为被制止,还被其余人加了几个担子,那人是欲哭无泪,只得抹泪埋头干去。
“嘿呦嘿呦。”
不过,被抓壮丁的倒霉蛋埋头苦干,抓壮丁的二五仔却是抛下他们,几步越过阵列,来到李陵身旁,拍着胸脯献起了殷勤:
“司马,现在已经开始乱了,您快去吧,这里有我。”
“是到时候了。”
这次李陵没有再拒绝,他点了点头,开始检查身上的甲兵,确保不会有暴露身份的物件。
“甲没事,都是武库的制式货色,兜鍪也没,这翎羽怎么还有个根,罢了,拿你的来,咱俩换换。”
“啊好,司马给。”
二五仔没怎么反应过来,表现得有些迟钝,最后还是李陵一把夺了过去。
“啪,哐当哐当(晃荡声,有点大……”
“司马,既然不合脑袋,那还是换过来吧。”
“你懂什么,大才对,真当少府考工室的匠作会一个个地去军中量尺寸,不断增改模具?都是差不多就行了。
“除了圣天子,谁还会那么……”
呸了一声军队体系中普遍存在的敷衍现象,最后半句收声皱眉看向目瞪口呆,一副理想幻灭表情的二五仔:
“我跟你说这干什么,别傻张着嘴,去挑三五匹马来,一会马冲完你们跟着冲,能冲得多散就冲多散,为本司马混入创造环境,懂了没?”
“司马,还是再等一下,和内应联系上再动手吧,您一个人独走,万一有个不长眼的……”
动了动嘴唇,二五仔怯懦道。
“啪,废话忒多。”
反手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巨力几乎将他拍倒,李陵抬了抬下巴,露出鄙夷的目光,从鼻音中哼出声:
“乃公的勇力,岂是你能想象的。”
即将要做大事,还是一夫之勇的大事,他也就不再刻意地维持和蔼人设了,属于李少卿独身刺胡王的傲气渐渐浮显在脸上。
“嘶,是小人不识司马勇力,小人这就去牵马来。”
揉着发痛肩膀,嘴里发出痛哼,二五仔抬起还能动弹的单手朝着李陵一拱手,就一瘸一拐地向着门洞深处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几步,就被不放心的李陵叫住:
“慢着,你晓得我让你牵马来是为了干什么吗?”
“司马应是要效仿齐之田单破燕的火牛阵,以火燎马尾使其发狂吧。”
“不错,正是如此,你去吧。”
担忧扫除,李陵摆摆手,打发走了二五仔,扭过头继续紧盯很快就要爆发骚乱的前方,目光幽深,不知再思索着什么:
“虽说一介降胡如此了解中国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此时还用得着他,就先由他去吧,日后……”
猛地抬起一只手攥起,李陵嘴角噙着冷笑,用一副大佬的口吻说道:
“进了塞内,到了长安,我到要看你如何逃得出李某掌心。”
紫轩(叉腰大笑):哈哈哈!
龙套(黑线):又不是你在那摆姿势,你笑什么喂。
紫轩(正色):配音,配音你晓得不,这种氛围下就该叉起腰,发出反派的桀桀怪笑。
龙套(吐槽):可你笑的也不是“桀桀”啊。
紫轩(涨红了脸):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紫轩(捏着嗓子):桀桀桀!
……
“咚咚,让开让开,都散开。”
“司马,马牵来了。”
事态发展没有让李陵等多久,骤然炸响的隆隆马蹄和手下的回话几乎是同时到达。
“哗啦。”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自愿,面前对峙的兵卒都被驱赶至一旁,那赶了三章路的骑队终于冲破了层层阻隔,来到了车队身前。
紫轩(感慨):一条路走了一万字,真是不容哟啊。
“唏律律,呼哧呼哧。”
勒停马匹,短暂厮杀外加一路疾驰的马儿口鼻间喷出灼热的粗气,硕大的肚皮剧烈起伏,显然是累的不轻。
“呼噜,再坚持一会,等送完这趟车,我就给你加餐。”
胯下坐骑如此气喘,骑卒哪还敢继续坐在上面压榨,都忙不迭地从马背上跳下,把头抵在马脸上,使手揉着马鬃细声细语安抚。
“唏律。”
马儿抖了抖被呼吸吹到的耳朵,气喘中夹杂了一声短嘶,就像是在表达自己听到了。
“呼噜,乖孩子。”
心下满意,骑卒又使手揉了揉,才松开缰绳,从马背上取下兵刃,快步走向最前面的擎旗百长。
“莎莎。”
百长当然是要站在最前面的,不过他却是没有下马,就那样端坐在马背上,任凭身后汇聚而来的兵卒将其簇拥,虚着眼看向汉军车队。
“蹬蹬。”
直到最后一个兵卒也来到身旁,所带的五十七人全部到齐,酝酿一阵子的百长才睁开眼,露出一缕惊芒,先声夺人喝道:
“突那汉使,尔来诣我,我自迎之,何故动刀兵?”
百长(自信):嘿,为了学这句打招呼的话,俺可是给先生送了好几只羊羔才学会的呢。
(难得不是话本身,而是教人学会这个过程)
听那每回汉使来拜王上都说这种文绉绉话,想来,这番话由我这“胡蛮”说出,是能让汉人惊讶的吧?
如此,我再退避一二,也就足以避免冲突了吧。
百长(叹气):可惜,先生最近几天都找不到人,这句学完了俺还想学新的呢。
百长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可他却是忘了眼前的家伙都是些张嘴“俺、乃公、耶耶”的大老粗,不是喜欢教化四夷的儒生文士,他这番话算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喽。
“哎,这说的是啥,咋还跟那文士书生咬文嚼字的呢?”
“一个矮壮矮壮,仗着络腮胡子的厮杀汉在那装腔作势,呕,我受不了了。”
刚刚投降的归义胡们不敢开口,只好拿着长兵瞪大眼,用看大人物的目光看向闹作一团的什伍长。
“好厉害。”
“不愧是汉大人,连百长都不放在眼里。”
“啪~”
巴掌拍在兜鍪上的清脆响声打断了本能开口拍马的二五仔,他扶正被打歪的兜鍪,抬头对上了怒容满面的李陵,迎来了劈头盖脸的呵斥:
“他们喊他们的,你这是在做什么?让你当头目不是让你来拍小卒子马屁的,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吗?”
“是我的错。”
二五仔闻言脸色顿时涨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我,我这就去放马冲阵。”
“蹬蹬,过来过来。”
手里攥着五只马缰,二五仔一人牵五马,游刃有余地穿过阵列,绕过搬沙袋的倒霉蛋,来到车前的空地上,将马匹一字排开,不紧不慢地掏出燧石慢慢打火。
“咔嚓咔嚓。”
如此行为自然引起了骑卒们的注意,只是不晓得中国故事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
“对面这是在干啥?”
“不知道哎,好像是在点火?”
“他点火是想干啥?”
“不知道哎。”
紫轩(蹦出):瞧见没,这就是不读书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