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离开南山别墅的时候,我悄悄溜进了那间——我和赵若怀曾经鸳梦重温的卧室。室内纤尘不染,整洁如新。赵若怀已经顺应季节,在床上换上了薄薄的床单、薄薄的毛巾被。靠近窗台的一个大大的花瓶里,一大束玫瑰娇艳欲滴。这显然也是今天摆放进去的。赵若怀在这些方面的细致,常常让我感慨莫名。如果今天,我不悄悄溜进这房,那也就意味着:这些玫瑰一点价值都没有。它们悄无声息地摆放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绽放,再悄无声息地与时枯萎。但这就是赵若怀,他就愿意一试!一赌!他赌我会进来。
梳妆台上面对面摆放着的两个小小的镜框里,分别是深情凝望远山的赵若怀、傅心仪,两人对峙着,就这样长年累月地对峙着,既是凝望远山,也是凝望对方。
墙上大大的镜框里,是二十岁的傅心仪和二十四岁的赵若怀,在赵姨妈家后园的桃李丛中,微笑而立。两张稚气未脱的青春四射的漂亮的脸。人生真是奇妙啊,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今天的格局?而今天的我们,谁又能预测明天的境遇?
正望着照片跨越时空,赵若怀从后面抱住了我,软语问:“想什么呢?”
“缅怀青春岁月。”
“顺便缅怀一些其他的人,从身边流走的人,对吗?”
“又要无理取闹?”
“玫瑰看过了吗?数过了吗?”
“看过了!还得数呀?没有!”
“看过了就没有什么语言?”
“有!浪费了!不用这么浪费的!”
“这怎么是浪费呢?”
“咱俩是夫妻,又不是情人,情人之间,通常才需要那些道具。夫妻就是过日子,过日子……”
话没说完,被赵若怀翻转了过去,他直面着我,异常严肃地问:“你什么意思?你对我,已经不再有激情了,对不对?谁是你的情人?你想让谁做你的情人?你有几个情人?”
完了完了,我又惹祸了!我就随便一说,而且还是口是心非,根本不是大实话。但我知道,现在要用语言解释,恐怕话少了真的不起作用了。赵羽、钱大有在外面候着呢,得尽快扭转局面。
我用了用力,赵若怀就跌坐到了床上了,我站了起来,站到他面前,把他抱进怀里,将他的脸贴在我的胸上,温情地审视他,用手在他脸上温柔地抚摸着。赵若怀一动不动,任我摆布着,安静驯顺得像个孩子。那一刻,我又产生了一个错觉,这就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不时呵护、不时安慰的孩子。我还进一步地想:或者从小,那个陈春梅太严厉了,根本没给过他多少温情的母爱。或者在杨木那里,到底是非亲父子,受冥冥之中的意志主宰,他也没感受到多少父爱。想到这里,我俯下头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一边耳鬓厮磨着,一边说:“若怀,你累不累呀?别这样!求你了,别再这样了!我爱你!从头到尾,我只爱你!你要相信我!”
然后主动吻了他,起初小心翼翼,后来在赵若怀的反/攻下,渐渐狂热……
送钱大有回酒店时,赵羽一同下了车,显然从昨晚开始,这二人就已经睡在一起了。姓钱的真是好胃口,喜新不弃旧,几处都想占着。做为前舅子的赵若怀,这样解释这件事:“他们其实是有感情的。钱大有对赵羽不错。当初钱大有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男人嘛,偶尔逢场作戏、应应景,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赵羽不依不饶,非得离婚。我劝过了,劝不住。赵羽还是书读少了,动不动任性使性。当然了,他们之所以离婚,也有我妈的原因,我妈在里面没少掺合。”
“你那是个啥妈嘛?怎么啥事她都要掺合?”
“那有啥法?我不能把她背去扔了吧?所以呀,我现在基本原谅了柳源,你说就我妈那德性,柳源怎么可能……所以,他早迟得跑!他哪能呆在寒烟山庄?他正确的决定就是跑!有时候想想,柳源还真不容易,好不容易跑掉了,结果碰上个吴家平。唉!命苦啊!”
“我舅冤枉啊!那你就没有分析一下,我舅这些年来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杨木也真不容易!我挺敬佩他的!其实我还给他递过点子,让他别太弱了,要学会反抗……”说着无可奈何地摇头,“唉,没办法,弱势太久了!正所谓积弱难返!”
我大笑起来,说:“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儿子?不!明事理的儿子!你真说到点上了,我舅真是积弱难返。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杨柳妈以前对她这哥哥,那可是赤诚一片!是一件事情,让杨柳妈寒了心!我最不能原谅我舅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你都不能原谅他?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千辛万苦,跑到桑榆那样的地方,找到了他,认回了他,我容易吗?杨柳妈多看重他呀。可是为了怕老婆,他把我们看得很淡很淡,完全可有可无。你妈妈非逼着我俩分开,他一点话都说不上,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你们一家人去了温州,整整六年,明明知道老傅就在江城中学,六年时间,他都找不到一个机会吗?六年的时间,我舅竟然毫无音信,六年时间,一个电话都不敢打!设想一下,如果在那六年之中,他要态度端正一点,傅文若何至于到了那年纪,才认识了她爹。这对孩子心灵的损害,你我俩以前根本没有去仔细体会过。”
“心仪,别说这事了!这让我无地自容。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欠你们母女俩的。可是这件事,可能真不是杨木本意。这里面有我妈的原因。也有……也有……”
“就那么难以启齿?也有李念是吧?你们一家,以为李念给你生了儿子,是你们家的大恩人,李念是你家的一切,是太上皇?所以唯李念是从!可事到如今,你还对李念手下留情,你白白花钱,什么事也没干成,就为了要放过李念。就因为她给你写了一封求饶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