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光影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看着眼前秀秀一侧脸颊微微红肿,嘴角还挂着血渍,方泽伸出手掌托住少女的脸,再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
“当时要不那么说,她可能就真对你动手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完秀秀小嘴一扁,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水。
“呜......秀秀知道,知道的......”
“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
懂事的秀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接过少爷手里的油灯,再一边说起苏樱的情况,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发现方泽的伤势,秀秀开始急得手忙脚乱,因为脚崴了,还险些摔倒,反倒是方泽出声安慰,让秀秀去找一些干净的布条。
方泽问过了苏樱的情况,也同样告知已没有危险,虽然发现对方明显比之前还要虚弱,可好在只是脱力,人也倒还精神。
看着同样是花季少女年纪的苏樱,方泽心里其实有很多疑惑。
为什么苏樱会过来宅子这边,为什么能够变作影子,不是被封了妖性了吗,但躺在床上的苏樱却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只说了暂时脱力的自身情况,便不再开口,随后慢慢地侧过脸去,露出一小截白晳的脖颈。
不久秀秀便又一瘸一拐地回来,除了拿来布条,还交给方泽两个瓶子,说是在桌案上看见的,方泽对着油灯一看,只见上面各有两个字,“内服、外敷”,便心中有数了。
让秀秀帮着在腹部、手上的伤口上药包扎,之后,方泽便带着两个少女回府,因为一个脱力,一个崴脚,他便只能背一个抱一个。
抱的是秀秀,背的是苏樱,也没其他原因,主要是苏樱更大一些。
宅子外面,靠近街角的一处阴影里,虞娘目送那快速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将视线转回到眼前,那与之贴身而立的男子身上。
男子名叫李凡,是今晚的第三位刺客,也是青楼四层的楼长。
面色惨白的他此刻身体僵直无法动弹,他的头被虞娘的一双手捧着,双臂被虞娘的另一双手束着,双腿则是被虞娘最后一双手勒着。
面前这面容娇美声音软糯身材紧致的女子,对他而言却是这辈子让他最惊恐的人,或许已经算不上是人了,人怎么能有六只手。
自从一年前得到天师赏识,成为其弟子,再得对方指点踏入修真门槛,服用丹药打通经脉,功力突飞猛进,这才知道原来修真并非只是打坐、炼丹那么简单。
之后对他而言,成为楼主、赚取金银已经不是人生目标,跟着师父寻求长生之道才是值得追求的。
而两个月前,得到师父的指点,说这河山镇上有他个人的机缘,但想要获得机缘难度却不小。
先要通过一块玉盘开启一个遗迹,但那遗迹很危险,于是师父又建议他找一个天门山的修士,并将遗迹消息告诉对方,再交出玉盘,让对方去开启。而只要遗迹开启,他的机缘就会出现,如能找到便可开启长生之路,此外还告诫他切莫冲动行事。
如此机遇怎可错过,于是带着手下二人来到此地,一番操作之下,算是成功将遗迹打开,而那遗迹果真凶险,去了四个修士,却只活下来两个。
对于师父的吩咐,李凡自然是放在心上的,那女修身在宗门内,跟踪不太可能,于是只能让手下暗地里调查方泽。
之后,正巧组织里传来任务,河山镇上有人要跟踪那方泽,便也被他接了过来。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暗中调查,打探到对方的身份、地位、生活习惯、频繁出入的地方等等,便明白这人本身很容易对付,行踪稳定,朋友也很少,除了一起锻炼的老头,经常跟在身边的丫鬟之外,就几乎没什么朋友了,身体也是一副虚不受补的样子。
由于方泽此人似乎精通反跟踪术,一个月下来却也查不到更多的消息了,想着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主动出击。
然而因为方府地位在河山镇不同凡响,不太好下手,却在束手无策之际出现了一个转机,那方泽三天前竟突然搬到了镇西的一个小宅子。
小心起见他又等待了三天,直到今晚,才决定最终动手。
先买通天衣坊的老伙计传话,一人跟踪观察,一人在宅内埋伏,他自己则在暗中援助,天衣无缝。
可哪想到,对方实力与才智均远超他估计,一上来二楞子就掉入对方圈套,再被对方反制,好在玉萍挟持了秀秀出现,以为人质在手,又得到他代为传授的心法,有半年多的修行经历,想必定能拿下对方。可谁知又有变化发生,那方泽不知怎地突然实力暴涨,一击便将玉萍毙命。
那时他正欲现身,谁料眼前妇人突然出现,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手脚被缚,再也无法动弹丝毫。
“说吧,是谁让你找方泽的麻烦呢?”
虞娘呵气如兰,温柔的话语在李凡耳边轻轻响起。
李凡暗自运转功法紧守心神,想到祝天师能令死者复生的本领,以及平时交待他的话语,便沉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即便你把我杀了,师尊也会把我复活。”
虞娘叹了口气,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拭去李凡额头上的冷汗。
“你确定你要这么固执吗,真让妾身为难,妾身可是已经答应过公子要戒荤的。”
李凡闻言大惊。
“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虞娘微微一笑,“那就没办法了呢,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自己找了。”
说罢,虞娘再用手擦了擦李凡的额角,然后小嘴慢慢凑了上去。
咚——
像是石子敲击木板的声音,一道红光过后,李凡的额头上便出现了一个血洞,而他的瞳孔也在瞬间放大。
之后虞娘便将嘴贴在血洞上,轻轻吸吮着。
此刻,在河山镇钟楼的楼顶之上。
向宗挥手斩向夜空,随后天空阴云之间倏地出现一丝光亮,接着便有一道月光从云层间洒落。
收回手掌,向宗撇了一眼坐在正脊上思虑的李斯文,不屑地嘲笑。
“你那裁刀是摆设吗,半点屁用都没有。”
被打断思绪的李斯文不耐烦地转过头来,面露烦躁之色。
“我那是防御法器,拿来捅人当然没用。”
“那也没见有什么防御之能啊。”
向宗内心继续暗暗鄙视,一个防御法器做成刀子干什么。
李斯文翻了个白眼,“那你见秀秀受了什么重伤吗?”
向宗闻言一顿,好像还真是,只有被甩一巴掌,而那崴了的脚还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李斯文继续反击,“你那么关心,也没见你出手啊,反倒是虞娘去解的围。”
“你懂什么。”向宗大手一挥,“我是想看看他的体质。”
“早说你那六鞭固魂汤没什么用处,偏不听。”李斯文再次奚落。
向宗撇了撇嘴,“这事且先不说,你刚才算了半天,就什么都没算出来?”
“是个老手啊!”李斯文摇头感叹。
向宗脸色一沉,“比我厉害?”
李斯文再次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但这份斩因果的能力,没有近百年的功夫肯定下不来。若按此推断,除了武夫之外皆有可能,估计虞娘也是找不出什么来的。”
遂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说进来的时候感觉这界不太稳定,倒还真有可能是这人搞的鬼。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不到三境便只能空手入界,想必也是,否则也不至于要假手于人了,可见还是忌惮你的。”
向宗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但若你真想帮那方泽改命,那人倒是个关键。”
“怎么说?”
“天机不可泄露......”
向宗一脸无奈,他倒不认为是李斯文在装,毕竟阴阳家那一套太过玄乎,恐怕还是未到时机。
“那便还是先用我那一套吧。”
李斯文闻言震惊,而后顺着向宗看去的方向,便看到一团人影在月下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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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正被少爷抱在怀里,脸上很烫,火烧的一样。
但她心里却很伤心,想着如果她今晚没到小宅来,是不是就不会被那刺客抓住,是不是少爷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她不敢去细想。
当时在内屋醒来的时候,苏樱曾告诉她,少爷之前说的话是激那女刺客的,让她不要难过,但其实她根本就没难过,也不应该难过。她是少爷的人,能帮到少爷便是好的,拖累了少爷便是她的不是。
她真的没有难过。
然后,月光就好似突然出现了。
不知道天上的阴云是什么时候散去的。
她只是觉得少爷的脸庞越来越清晰,坚毅的下巴,俊秀的脸颊,还有直挺挺的鼻梁,看不到眼睛,但能看见很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就像梦里一样。